來不及心痛,他被北邙軍一路逼到山崖邊,面對北邙主將的勸降,他突然想起兒時在皇宮中,夫子常常教導他們的一句話:
「為將者,受命忘家,臨敵忘身。」
大丈夫當頂天立地,為生民立心,為家國赴命。他作為一國將領,豈能苟且偷生,屈膝於此等北邙鼠輩之下?
縱使今日喪命於此,他霍錚也絕不會向北邙蠻人低頭!
他當即後退幾步,沒有絲毫猶豫,從山崖邊一躍而下。
若是……若是能以死明志,也算是保全了一個精忠殉國的美名。
可他大難不死,竟被一個久居深山的醫女路過救了起來。再次睜開眼時,霍錚已經躺在了一個小榻上。
那醫女名叫阿青,她孤身一人,父母親人都在戰亂中遇難。霍錚聞言心中悲痛,又難掩此次戰敗的愧疚之情。
他猶疑良久,還是決定跟她坦白了自己的身份,以及為何會流落至此的緣由。醫女聽後並沒有很驚訝,反而更加悉心照料他。
霍錚留在了阿青的醫館裡,替她打下手做些雜事。她採藥,他劈柴;她熬湯,他生火。日子雖不富足,卻也格外閒逸。
有時候他突然會生出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他恍惚間覺得,若是就這樣與阿青共度餘生,似乎也沒什麼不好。
可他是一國將領,背負著家國責任,南胥的未來。三個月後,他重傷初愈便準備回到元京復命。
臨別前對上阿青依依不捨的目光,霍錚的腿猶如生了鏽,釘在原地邁不開半步。
一向以殺伐果斷自居的霍錚,生平第一次猶疑不決。
凝視著那雙幽深如潭的眸子,霍錚終究還是失了理智。
-
霍錚安然歸京那日,皇帝樓徽和親自出城迎接他。
死谷天坑一戰導致軍隊死傷慘重,南胥元氣大傷,一時間,城中所有有關霍錚的言論變得尖酸刻薄起來。
經此一事之後的霍錚也消沉了一段時日,儼然失去了往常的威風。他帶著阿青回了將軍府,卻偶然發現阿青似乎對昌寧公主很感興趣。
後來詢問此事,阿青只是一笑而過:「只是覺得她與我的一個故人有些相像,可惜那人早已不在人世了。」
霍錚對此沒有過多懷疑,轉而開始著手調查當年豫王一家滅門的真相。這也是定北侯生前未曾完成的夙願。
就這樣,渾渾噩噩,一直過了兩年,直到……
景和十四年,霍錚二十二歲,正值壯年。
這兩年來他依稀調查到了一些線索,當年豫王可謂是太后的左膀右臂,尚書滅門一事似乎也與豫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當年他被以「謀殺皇室子弟」的罪名滿門抄斬,難不成有人想要扳倒榮昌太后,蓄意誣陷嫁禍豫王?
可謀害皇室這樣的罪名,若不是證據確鑿,又怎敢隨意妄加?
可還不等他弄清楚當年的真相,邊疆戰事又開始變得緊張起來。
北邙突襲南胥,戰爭一觸即發。國難當頭,危機存亡之際,消沉了兩年的霍錚自請出征,想要帶兵迎戰。
得知此事的阿青千萬個不放心。霍錚心中動容,與她許諾道:「此去路途遙遠,待我凱旋歸來,定會三媒六聘求娶你。」
阿青眸色微動,即有萬般不舍,也不再多言。
霍錚凝視著她的面容,用目光描摹她的模樣,心口微痛。然,大戰在即,兒女私情斷不可興。霍錚猛地閉上眼,鬆開阿青,毅然轉身離去。
這一走,便走到了元京城門口,走到了千軍萬馬前頭。
出征那日,霍錚穿上久違的銀色盔甲,看向樓徽和的目光冷戾又堅毅:
「年少時臣常伴陛下左右,今天下大亂……臣霍錚願主動請纓,帶兵迎戰北邙,為陛下守下這萬里江山!」
樓徽和被他打動,亦道:「將軍神武,待愛卿功成歸來,封官加爵,賞一世榮華!」
可霍錚不要榮華富貴。他想起對阿青的承諾,於是當即請旨,若他凱旋歸來,希望樓徽和能夠親自下旨,為他和阿青賜婚。
可惜阿青沒能等到他凱旋而歸,他也沒有得到那一紙賜婚聖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