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拼命地去回想,到底是什麼地方出了岔子,甚至不免懷疑起東廠里是不是有人走漏了消息。
燭光搖動間,他已經想了無數種可能,就聽這丫頭輕飄飄地反問了一句:「督主,您說是嗎?」
沈旭薄唇輕勾,那雙天生的桃花眼眼尾上翹,眸中似是含著一汪水,波光瀲灩。
他單手托腮,興味地說道:「姑娘此來,是想來向本座討一條生路?」
顧知灼的眉宇中透著愉悅,還有一種興致勃勃。
她看了一眼屋角的滴漏,把身子往前湊了湊,不答反問:「沈督主,您喜歡煙花嗎?」
語調溫柔似水。
顧知灼也沒指望他會回應自己。
她豎起食指,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又指了指窗外。
末時過半的天空黑沉沉的,細細的雨絲飄落著,這是個連星星都沒有的夜晚。
「看。」
顧知灼朱唇輕啟。
幾乎在她話音落下的同時,一支煙花驀地騰空而起,在漆黑的夜色中驟然炸開,綻放出了鮮艷的紅色光暈。
砰砰砰!
一連十響。
一朵朵煙花頃刻間點燃了夜空,黑漆漆的夜晚也在這些煙花中,亮起了一團一團濃艷的紅。
沈旭捏著佛珠的手指一緊,一貫漫不經心的面上終於露出了一抹難言的錯愕,雙眸中倒映著煙花的紅光。
第11章
「太漂亮了。」
顧知灼愉悅地贊了一句,她回首,直視著沈旭,溫言細語:「督主,您說,公子忱會看到嗎?」
盛江小心地瞥了一眼沈旭,見那串佛珠已經從右手換到了左手上,頭垂得更低了。
公子忱能以這樣尷尬的身份,活到及冠,那心眼長得絕對就跟蓮蓬一樣。
這大晚上,先是雷後是雨,現在又突然放起了煙花,就跟直接跑到他耳邊說「這裡有陷阱」沒什麼兩樣。
督主的所有布置全完了!
盛江心肝亂顫,額頭一點點溢出冷汗,他躡手躡腳地匆匆出去,沒有多久,又快步進來,跪在沈旭腳下。
「督主。」
「煙花來自莊子正院的方向。」
「屬下該死。」
盛江咽了咽口水,口中乾澀難當,每一個字都說得無比艱難。
為了不打草驚蛇,在進了莊子後,他們就格外小心。
哪怕這個莊子早就連一隻蒼蠅都不可能自由出入,也沒有驚動到莊戶。就算是主家突然來了,也並未影響到任何計劃。
畢竟只是個小丫頭,鎮國公府的嫡長女又如何,不過是日後多一具屍體罷了。
可就是這個小丫頭,先是叫破了督主的身份。
後竟又毀了全局!!
盛江深深俯低下頭,他甚至能夠看到顧知灼裙下泥水未乾的繡鞋。
「求主子責罰。」
他的聲音顫抖,充滿畏懼。
出了這樣大的紕漏,足夠他死成上百塊了。
沈旭輕輕擊掌,讚賞道:「不錯。」
眼前的少女膚光如雪,長眉入鬢,眉眼間流露出來的坦蕩從容,絕非在閨閣女子身上所能看到的。
「很不錯。」
這句話是對顧知灼說的,直到這一刻,她才算是真正入了他的眼。
沈旭噙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倒是遠超了本座的預料。」
顧知灼含笑道:「好說好說。 」
她整個背脊繃得緊緊的,絲毫沒有放鬆警惕。
沈旭這個人的喜怒無常她是見識過的,往往上一刻還談笑風生,下一刻就已死傷遍地,哀鴻遍野。
對他,完全不能以常人度之。
沈旭慢慢轉動佛珠,含笑道:「姑娘是如何知道的?」
顧知灼左手掐了個訣,似真似假地說道:「我能掐會算,算出來的。您信嗎?」
沈旭冷笑,這種鬼話他壓根不信。
他往後斜靠著柔軟的迎枕,艷紅色的敞袖蓋在了雪白的狐裘上:「你算一個讓本座瞧瞧。」
顧知灼鳳眼一挑,張嘴就來:「督主您出生富貴,父慈母賢,家庭美滿,本該一生榮華。誰想,戰火突如其來,烽鼓不息。您年少輕狂,自以為聰明絕頂,能拯救蒼生,便冒險驅虎吞狼,怎料惡虎反噬……」
沈旭捻動佛珠的手一頓,面上笑容在這一刻消失了,陰沉的臉色讓人生畏。
小小的廳堂里,盛江連呼吸也不敢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