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
林默攥緊手指,指甲狠狠掐進掌心,百般複雜的情緒交織,凝成淚水順著臉頰劃到下頜。
突然,一聲哽咽傳來,她像是憋壞了,用牙死死咬著手,以防發出太大的動靜。
安妮淚流滿面,哭花了整張臉,她抽噎著,視線落到那屍體上:「默默……鎮長爺爺……」
「乖,不要看,出去吧,等我收拾好。」
她抬頭,發現這個從來沒有哭過的男孩,眼睛已經蓄滿了淚水。
「好不好?」明明聲音顫抖的厲害,可是安妮還是聽出了溫柔。
「好。」
電閃雷鳴,走廊一片死寂的漆黑。
安妮瑟縮蹲在門口,雙臂環繞抱緊自己,眼眶的水霧模糊了視線。
一個是她最敬愛的鎮長,一個是對她最好的默默。
六歲,她被院長收養,進了大院,正式有了家。
大院裡都是與她差不多大的孩子。
和她住同一間房的男孩陰鬱沉默,沒有孩子願意和一個「啞巴」玩,可安妮就是喜歡他,也許是覺得這個大哥哥可憐,也可能是因為人家長得太好看了。
安妮仿佛看不見對方的排斥,總像個小尾巴一樣跟在他身後。
她常常對著他犯花痴,這是她見過最好看的人了,那雙漂亮的眼睛就像天上的星星。
貝蒂嬸嬸給她的零食她也會分給他,久而久之,男孩便也默認了她的存在。
男孩叫默默,他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親生父母。安妮問過他,有沒有想過自己的爸爸媽媽。
他搖頭,沒有說話。
她曾經想過,不被別人收養就和默默在大院一起長大也好,可是默默那麼好看,怎麼會有人不喜歡這樣的小孩呢。
但默默卻說,沒有人能收養他。她卻不信,覺得他口氣好大。
但,似乎真的沒有人領養他。
有次,鎮上的一對老夫婦明明看中了默默,卻領走了另一個男孩。
她一邊替默默覺得不滿,一邊又在竊喜他沒有離開。
默默總是溫柔的,耐心地教導她道理和知識,在她發燒的時候會守著自己一夜沒睡,並且在他們成為好朋友後,他的零食就全歸她了。
大雨天打雷的時候,她嚇得躲在被子裡發抖哭泣,是默默安慰她,唱搖籃曲。
曾經的點點滴滴,化成一座天秤,默默毫無疑問是最有重量的。
腦海中閃過那些不堪的畫面,安妮垂下腦袋,心臟像是被一雙手攥緊撕扯,無法忍受的疼痛,痛得呼吸不上來。
「嘎吱」門開了。
光灑下來,連同一串亮晶晶的東西也垂到她眼前。
是用玻璃珠串成的手鍊。
「送給你。」林默蹲了下來,將手鍊套進她的手腕。
他看起來是那麼鎮定,仿佛一下子成長許多歲,如果忽略因恐懼抖動的手的話。
解脫與喜悅過後恐懼如潮水般襲來,幾乎密不透風地要將他淹沒,拉入無間地獄。
可以肯定的是,其他人要是知道他殺死鎮長,他絕對會死得很慘。
「安妮,我們離開這裡吧。」林默像是下定決定,認真地望著小女孩。
「我是精神師,聯邦會優待我們的,一定會比大院好。」
安妮從未想過離開這裡,大院就是她的家,可如果默默要走……
「好,咱們離開這裡。」女孩吸吸鼻子,擦乾眼淚。
意料之外的回答,林默眼眶又是一濕。
他站起來,緊張兮兮地四處觀望,「我們現在就走吧。」
「現在?!天那麼黑,還下著雨……」
「天一亮,就走不了了。」
安妮沉默了下,仰頭:「我先回屋拿零食和水。」她攢了有一柜子的零食。
林默倒沒有想到這一點,他點頭:「那你回去拿吃的,我去偷獵槍,這樣我們才能自保。」
他頓了頓,又道:「你一個人可以嗎?如果害怕,我先陪你回大院。」
「不。」安妮稚嫩的臉上出現了嚴肅,「分開行動才能節省時間,我長大了,不會再怕打雷了。」
「那……好吧。」
他並不知道,這個決定會讓他後悔一輩子。
大雨淅淅瀝瀝,兩個孩子朝著不同的方向跑,闖進暴雨中。
獵槍都在阿博特家裡,只要悄悄地,他會成功的。
很快,他和安妮就能逃離挪亞,擁抱全新的未來。
狂風刺骨,雨水淋濕的衣服黏在身上,凍得臉發青,他哆嗦著,咬著牙朝阿博特家跑。
不知道是不是凍出幻覺,他只覺耳邊嗡鳴,一抬眸,愣在原地。
伸手不見五指的夜幕中閃爍著大大小小的「星星」,這些「星星」盤踞在挪亞上空,越來越大,越來越近——
直到某一刻,林默才看出那根本不是星星,而是飛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