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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相信你的直覺。」

「來了個新人,在上面。」君特告訴他,指了指天空,好像斯塔西指揮部設在那裡似的,「三十四歲,或者三十五歲,比我年輕,德國人,不過是莫斯科直接指派的,他自己不久前剛從莫斯科回國,『在那邊讀書』,聽說是這樣。像個幽靈,至今還沒人和他說過話,辦公室總是關著門。他的命令都是深夜發的,讓我們去這個或那個地方逮捕『帝國主義間諜』,十次里有九次能抓到。我絕對不相信他能從鎖著的房間裡推測出這一切,我認為他在你們或者美國人『家裡』招攬了地鼠,而且職位不低。」

「也沒有名字嗎?」

「他讓別人叫他『赫爾曼先生』,應該不是真名。」

「還有什麼值得關注的事嗎?多不起眼都可以。」

君特皺起眉,思索了一會,搖搖頭。

「謝謝你,君特。」

德國人點點頭,沒有道別就走了。報紙留在長椅上,頁邊還有手指摸出來的汗漬。安德烈一動不動地坐在原處,雙手放在大腿上,挺直腰,注視著河水。情報網坍塌起來就像骨牌,一小塊倒下就能引發連鎖反應。君特是他在斯塔西裡面的最後一雙眼睛,儘管不在高位,但在預警突擊搜查的時候很有用。誰是這個深夜裡開槍的不速之客?害他的羊群四散奔逃。「赫爾曼先生」?莫斯科直接指派?沒人見過,像個幽靈?

河對岸的母親折返了,走得比剛才匆忙,安德烈思忖她是哪一方的眼線,誰說得清楚呢?柏林到處都是窺視的眼睛。他起身離開,邊走邊小聲哼唱《空中騎士》[2],手指在褲腿上打節拍。他焦慮的時候總是這樣。

——

安德烈剛來柏林的時候,這地方是個廢墟,各種意義上都是。戰前建立的情報網已經不存在,線人死亡一大半,剩下的行蹤不明。軍情六處搬進了奧林匹克體育館,中情局悄悄占據了弗倫街的一棟紅磚建築。而克格勃——當時還叫內務部——早就在卡爾斯霍特安營紮寨。英國人還在慢吞吞地修復碎裂的窗戶和被彈片擊穿的屋頂,克格勃已經耐心地織好了龐大的情報蛛網。

公平而論,五十年代不是軍情六處狀態最好的時候。戰爭剛剛結束,倫敦虛弱又吝嗇,每個便士都要拿去潤滑生鏽的財政齒輪,餵養間諜花費不菲,戰時英雄們也厭倦了這種見不得光的遊戲,要不就去更體面的部門另謀高就,要不就回到鄉間大宅一心一意養馬。總部的氣氛就像散場之後的劇院後台,音樂停了,大家都在收拾私人物品,撤下道具,關燈。

可是鐵幕的交響曲還在繼續,每分鐘都變得更響亮,大號和定音鼓是紅軍,小提琴和鋼琴敲出克格勃的主題旋律。美國人也登場了,只帶了吉他,格格不入,還比任何人都吵鬧。舞台中央再也沒有英國的位置,可憐的島嶼被擠到邊緣,時不時敲一下三角鐵。法國甚至不在舞台上,戴高樂在聚光燈外大聲抱怨,也許有人聽,也許沒有。

按照這個比喻說下去,柏林應該是什麼?柏林是舞台本身,所有燈光都打在上面,太多燈光了,觀眾甚至看不清樂隊,樂隊也看不清對方,儘管他們都努力眯著眼窺視對面的樂譜。我們總是懷疑對面偷偷運來了新的布景,但又不能確定,只好在幕後悄悄打探,同時極力否認自己在偷窺。打架是不可避免的,偶爾打到台前,觀眾也許會鼓掌,也許大聲喝倒彩,雙方都練出了厚臉皮。

不難想像軍情六處為什麼看上安德烈,一個服役超過五年的皇家工程兵,德語足夠好,可以應付這個被擊敗的敵國首都。他平日被關在空軍基地里,偶爾在上級軍官監督下到市區里架設電線。因為反覆被情報部門借走當翻譯,軍官們決定讓他留在那裡。安德烈很快當起了信差,脫掉軍隊制服,換上舊襯衫和不合身的長褲,打扮得像個柏林人,在這座被炮火夷平的城市裡鑽來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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