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風口剛好有一張高腳桌空著。他們徑直走過去, 面對面坐下。
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夕陽消失在樓宇背後,氣溫隨著白晝的終結下降, 冷風吹散了身體裡的醉意。
這樣的夜晚, 讓游嘉茵恍然回想起他們的少年時代。
那時他們之間的許多次獨處, 許多段難忘的對話, 都發生在永興島暗沉無邊的夜色中, 如同她對他隱晦的好感那樣見不到光。
而現在, 在這座遠離故鄉的城市,夜空被光污染映亮,塞納河兩岸的點點燈光落在水面上,這些溫暖的人工光線竟讓她有了一種奇怪的安全感,內心出奇地坦蕩平靜。
久別重逢通常以互相打探這些年來的人生軌跡開場,他們也不例外。
吳天翔放下酒杯,問她:「你是什麼時候來法國的?」
「大三的時候。」游嘉茵喝水潤了潤喉嚨,回答道,「那時我在巴黎交換了半年。我很喜歡這裡的生活,於是回國後又申請研究生過來了。」她說到這裡,稍作停頓,畫蛇添足地補充:「但我不知道你也在這裡。」
這句話帶著歧義,就好像在暗示:如果知道你在,我就不會來。
她說完才意識到不對,但已經太晚了。
「挺好的。」對方不咸不淡地應了一句,脫下外套遞給她,「把這穿上。」
她的外套和包一起寄存在樓下更衣室,身上只有一條面料單薄的印花連衣裙,無法抵禦濕潤夜風的侵蝕。
胳膊和腿上裸露的皮膚已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上半身不住地瑟縮,他注意到了。
「謝謝。」游嘉茵沒有跟他客氣,把帶著餘溫和雪松香調的夾克披到肩上,反問:「你呢?」
「那年冬天來的。」吳天翔惜字如金,輕描淡寫,「之後和你一樣,讀書,工作。」
「那年」指的是哪一年,他刻意隱去,但雙方心知肚明。
至於為什麼會決定來法國,和誰一起生活,過去八年裡過著怎麼樣的日子,他全都避而不談,仿佛只是無關緊要的事。
游嘉茵察覺到他在迴避,但不打算追問任何細節。
時間早就沖淡了那份青澀的情愫,分別多年後的現在,他們連普通朋友都算不上。
除了那段痛徹心扉的回憶,和那個光是想到就讓她心痛不已的人,他們之間的聯繫,就只剩下工作。
今晚的敘舊僅僅是出於禮節。他不想和她聊得太深入,也是很正常的事。
她成功說服了自己,可一想到剛才與夏洛特的對話,心裡又隱約產生了一絲不舒服的感覺。
「我沒想到會在工作中遇到你。」吳天翔在她沉默時繼續說,「雨果把你加進郵件時,我還以為是同名同姓。」
「我也嚇了一大跳。」游嘉茵溫和地笑了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真摯,「你很厲害啊,明明和我年紀一樣大,但卻連公司都有了。創業很辛苦吧?」
「當然了。最開始到處碰壁,每天都會發現新問題,忙得焦頭爛額,同時還要兼顧學業,我好幾次都想放棄。」他輕輕搖晃酒杯,裡面的紅酒依舊停留在25cl的刻度線附近,並沒有下降多少,「知道嗎,那段時間,我經常會想起你。」
這句話的字面含義引人遐想,可他的表情和語氣卻不帶一絲曖昧。
游嘉茵疑惑地看著他,等他繼續說下去。
「還記得我們剛認識的時候嗎?我經常挑你的刺,嫌棄你不夠真誠,總是裝模作樣,在別人面前說一些違心的話。但工作後我才逐漸意識到,在成年人的世界裡,察言觀色是一件很重要的事。適當的撒謊和妥協能幫你達到目的,也能避免傷害別人。你十幾歲的時候就已經明白了的道理,我一直到二十多歲才懂,是不是很可笑?」
這個高大的男人有著和她記憶里一樣的捲髮,發梢柔軟彎曲,中和了他硬朗的五官和氣質。
從船艙里流淌出來的燈光輕輕落在他的肩頭,絢爛變幻的色彩讓時光倒流回初遇時晚霞滿天的雙月灣。但那個趟水走向她的少年已經長大成人,此刻與她隔著一張桌子的距離,安靜地喝酒,說一些她以前從沒想過能從他嘴裡聽到的話。=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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