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情的橘色、絢爛的金色、純淨的白色、清新的藍色。
從地板到牆面,鮮艷飽滿的色彩在視野中激烈碰撞。幾何色塊交疊融合,讓人聯想到了沐浴在盛夏晨光中的大海。
游嘉茵一眼就認出,這是在重現塞巴斯蒂安·聖萊熱多年前的處女作,也是他成名的重要契機。
入口內側懸掛著籃球場原址的巨幅照片。色彩繽紛的籃球場鑲嵌在里約熱內盧破敗又灰濛濛的貧民窟中間,仿佛一場過分美好的夢境。
她繞過簇擁在球場中間拍照的人們,找到一個合適的角度,遠遠對著吳天翔按下快門,用簡訊發送給他。
很快看見他低頭瞄了一眼手機,茫然地抬頭張望,直到目光與她在空中交錯。
「你為什麼偷拍我?」
「別說得那麼難聽。」游嘉茵朝他翻白眼:「我是在好心幫你留念。」
高挑挺拔的十七歲少年身穿簡簡單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在如夢似幻的色彩烘托下,隨手都能拍出堪比雜誌大片的效果。
「不需要,我又沒拜託你。」
「你這個人真難伺候。」游嘉茵撇撇嘴,把手機遞給對方:「那你來幫我拍。」
「……想讓我拍照直接說就行了,不用那麼拐彎抹角的。」
雖然臉上不情不願,但吳天翔很快完成了任務。
「我多拍了幾張,你自己選一張滿意的。」
「啊,謝謝!」
游嘉茵滿懷期望地接過手機,看清後差點沒氣炸——相冊里赫然是三張面無表情的自拍照。
「……你是故意的吧?」
吳天翔別過臉,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但從聳動的肩膀可以看出他在笑。
游嘉茵很想追上去踢他一腳,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算了,她才不要跟這種不分場合開玩笑的幼稚鬼一般見識。
沿扶梯上到二樓後,他們兵分兩路。
「我往那裡走。」
吳天翔指向藏在展館角落的員工通道:「你慢慢看,等結束了我會打電話給你。」
「他讓你直接去裡面找他?」
「嗯。」
「你要說的話都想好了嗎?」
「差不多。」
「現在是什麼心情?」游嘉茵八卦地問:「緊張嗎?激動嗎?」
「……你要我怎麼回答。」
吳天翔轉身,背朝她舉手揮了揮,語氣里聽不出太多情緒:「一會兒見。」
游嘉茵目送他穿過通往員工休息室的暗門,身影很快消失在了緩緩合上的門縫裡。
她漫無目的地逛了一會兒,想找個地方休息,但沒有看見可坐的地方,就推開離她最近的一扇門走了進去。
裡面是這場藝術展壓軸的光影沉浸式體驗。
黑暗的室內足夠空曠,投影從地面一直覆蓋到高達十米的牆面和天花板。
當溫柔的古典樂奏響,塞巴斯蒂安·聖萊熱過去的攝影和繪畫作品在展廳四周緩緩流淌,讓人恍然置身於他的創作世界中。
游嘉茵學著周圍其他人的樣子,在展廳中央的空地席地而坐,仰起頭入迷地盯著投射在牆面上的絢爛色彩看了一會兒,忽然感覺擱在腿上的手機在震。
是吳天佑的電話。
她這才想起,自己一直沒有回覆他的上一條信息。
就為了這件事特意打電話過來嗎?她在心裡疑惑,同時按掉電話快速打字。
『已經結束啦,不好意思我現在不方便接電話。』
吳天佑的下一條信息卻讓她心底一顫。
『我弟弟好像偷偷跑去上海了,他有跟你說過什麼嗎?』
『沒有哎,他來上海乾什麼?』
游嘉茵沉住氣,裝模作樣地反問。
吳天翔「去朋友家住」的謊言顯然被戳穿了。她不清楚吳天佑怎樣推測出他來了上海,又是否知道他此行的真正目的。但她很肯定自己絕對沒有露餡,於是遵守諾言假裝不知情。
這對兄弟在與生父見面這件事上似乎有著不小的分歧,她既不想摻和,更不希望吳天佑誤會自己站在吳天翔那邊。
尤其她對他們的分歧一無所知。
『我也不知道。』
避重就輕的回答,但游嘉茵隱約覺得他也在說謊。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方懸了一會兒,心裡斟字酌句,最終只是簡短地寫道:『有消息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