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了幾句,阮季星感覺他心情明顯好了很多。
反正不像上午那會兒,臉臭臭的,跟誰賭氣似的。
她不禁心生懷疑,他莫不是以耍她為樂?
「哎,沈軻。」
他懶洋洋地「嗯」了聲,尾音上揚。
「我能不能問一下,你的傷怎麼來的?不小心能弄成那樣?」
阮季星頓了頓,又主動給他遞了個台階:「你如果不想說的話,可以不用說。」
沉默了許久。
久到她終於意識到,源頭大概是一道他不想揭開的,更嚴重的傷疤。
也以為他不會說。
接著,沈軻開了口:「我爸打的,頭,肩膀,都是。」
這樣的內容,似乎該配上苦澀,或是憤怒的底色。
但他的聲音平靜無波,像雨季過去後的湖面,淤積的泥沙被沖刷得乾乾淨淨。
「他今年年初出獄的,身無長物,來找我們要錢。沒錢給他,他就朝我和我媽撒氣,說是我們害的他,理應賠償他的人生。」
監獄,對於不諳世事險惡的小孩子來說,是一個天然就蒙上恐怖色彩的詞。
季曼從來沒跟阮季星提過,沈軻的父親是犯了什麼罪進去的。
她如今已成年,再聽到這樁舊事,有一種恍如隔世的不真實感。
他表現出來的淡薄、獨立,乃至刀槍不入,很容易令人忘記,他有個蹲監獄的父親。
也很難想像,他經歷了什麼。
「錄取通知書剛下來,他喝醉了,又跑來找我們。然後就這樣了。」
簡單幾個字,將過程全部省略。
怕嚇到她,也不想再在敘述中回憶一遍。
「你沒還手嗎?報警了嗎?」
沈軻的沉默就是回答。
大義滅親,聽起來偉大,有幾個人做得到呢。
「是不是很痛?」
她問的不止他的傷。
幾乎被親生父親要了命,更痛的是心吧?
「虎毒尚且不食子,他怎麼下得了這麼毒的手?」
阮季星的眼裡泛起瑩潤,流露出同情、憐憫。像她的媽媽。
曾經,對趙若華來說,季曼的悲憫之情,是救她和她兒子的一根稻草。
現在,有一瞬間,他像一隻受傷的幼鹿被舔舐傷口,從她這裡得到了撫慰。
「痛啊。」
他卻還笑得出來,「痛得以為快死了。」
疼痛並沒有第一時間侵襲,直到溫熱的血緩緩滴落,糊住他的視野。
鮮紅得刺目。
就是那個時候,他想,他這輩子最後悔的是,離開阮家前,分明看見阮季星哭得可憐,他為什麼像定住了一樣,一步也邁不動?
但實際上,他安慰不了她什麼。
她應該不需要一個陷在泥濘里的人告訴她,這裡其實沒有多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