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部下過來,接郁卿下馬,要帶她親自指認刺客。
郁卿終於慢慢緩過神,想起牧峙死狀悽慘的屍體,腦中一陣眩暈,亦無法置信她刺中了牧峙。
然而她的確如此做了,在牧峙埋首於她的頸邊,雙手掐著她的脖子,想要占有或殺她以泄憤時。她摸出腰側藏著的匕首,一刀戳中了他頸部跳動的脈搏,往左割開。就是如此簡單,愣了神的功夫,殺他時全然不知該怎麼殺,一切都憑她曾經看過的,照做了。
她別無選擇,是牧峙想殺她在先,她從沒起過殺心,從沒想過自己也能殺人!
讓她再來一次,郁卿也不能保證能一擊必中。牧峙今夜飲了不少酒,或許根本沒想過她這種膽小如鼠的人,遭到傷害就怕得縮成一團,動彈不了,也能暴起殺人。
她忍了忍,穩住身形。其實最好的辦法是放任自己暈過去,柔弱女子最大的權力就是在驚恐時暈倒來逃避現實,但她還要逃跑,她絕不能現在暈。
郁卿看著自己抓韁繩的手,不敢置信這是一雙殺人的手。奇異的是,這種感覺並不罪惡,心中反而迸發出一股熱流,奔騰衝向四肢百骸,緩和她冰冷麻木的指尖。
她真的殺了牧峙!別人或許不知,但刀尖戳入皮肉的軟沉觸感,劃開皮肉的阻力,血的熱度,都殘留在她掌心。
郁卿被眾部下們簇擁著,帶往大帳。
蒼天響起驚雷,敕勒川北的雨轟然落下。
雨水打濕她的頭髮,洗去臉上污血,露出她本來面目。
她仰起頭。夜空無垠,遼闊千里,萬滴琉璃珠打過她眼角眉梢,滲入她乾涸的雙唇,沒入鬢髮與這片土地。她閉上眼,耳畔響起那句話:
「北涼人稱雨為素蘭,意為天降甘霖。」
部下們走進大帳後,沉默片刻,悲憤的哭嚎此起彼伏。
隔著帳簾,郁卿聽見裡面傳出八尺兒郎們悽厲的哭聲,忽然感到後怕,恐懼得不能挪動半分。
她一定得跑,絕不能被發現!
這些人只是被她的表象迷惑,但他們並不傻,對比兇器和傷口,很快就能找到她頭上。
郁卿轉向旁邊扮演侍衛的士卒,顫抖著嘴唇,小聲道:「你真是薛郎派來的?」
士卒壓低聲音:「娘子放心,我等乃侯府死士,從牧家便一路潛來,先前無法接近娘子,直至方才。」
郁卿點點頭。她在牧府時,前前後後有一大堆婆子。來大營不過一日,還只出過一次帳,他們自然尋不到機會。
可現在怎麼辦?
郁卿心臟像被掐住。
士卒安慰她:「娘子莫慌,待參軍們查清楚,定還娘子一個清白。」
「是我,我沒清白……」她氣若遊絲。
死士驚悚異常,不敢置信地望她一眼。
郁卿咽了咽。人就是她殺的,匕首還貼在她腰間。可誰也不敢相信。就像當年無人置信她能刺殺謝臨淵。那時她沒勇氣下手,但眼下她殺了牧峙。有些事不過一層窗戶紙,捅破了發現也就如此。
她都走到這一步了,她一定能想出辦法逃出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