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浪席捲之下,江雪抱著小雨進了東屋,屋子裡苦藥味和人身上的氣味夾雜,混著密密麻麻的汗滴,比屋外的空氣多了一絲濕,更悶。
「這是哥哥,小雨。」
昨日發高燒昏迷不醒的小男孩陳望君,幾副黑湯下肚,顯著的藥效,加上江奶奶慷慨的雞蛋,去年積攢的果醬糖水進補,身體迅速吸收能量後,抵抗力加強,天剛蒙蒙亮,江雪煩悶得在院裡打拳時,就見陳老太太扶著男孩去茅廁。
「多謝江家姐姐。」
陳望君還沒有完全好起來,四肢無力趴在陳老太太懷裡,清秀的臉蛋恢復了一絲活氣,但還是一副病懨懨的模樣。
看見江雪抱著一個小女娃進屋後,陳望君扶起精神,從炕上坐起,馬氏在右側伸出胳膊做貼心防護。
陳望君小小年紀,拖著孱弱的小身板,裝作大人樣子,整理衣襟恭謹肅上,對著江雪下跪磕頭,乾裂脫皮的嘴巴開口,全是一些知恩圖報的話語。
小少年面龐冷峻,愁緒上眉,這段時間他先是承受父母慘死,一家人奔走逃難,後又生病成為眾人拖累,一度陷入昏迷,這幾日更是時刻遊走在生死之間。
一覺醒來,陳望君雖只有五歲,但機智聰慧,想起白夏縣裡發生的一切,想起這一路風雨逃難路,如同大石般壓在自己心口,那個活潑伶俐愛搗蛋的少年,歷經此事,性格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除過必要的話語,再不願意多說一句話。
小雨噠噠走到陳望君跟前,不怕生的上前揪住他的袖子,挪到嘴邊拿鼻子嗅一下,立馬丟下,又噠噠噠跑到江雪跟前,纏著要抱。
「嘚嘚臭,姐姐,小雨不要他。」
江雪一下將撒嬌撇嘴的小公主高高抱起,打她的小屁屁,「哥哥生病了,病好了就不臭,小雨生病的時候也臭。」江雪眼神示意馬氏扶起陳望君。
陳家主僕二人動作拘謹,神情比昨日多了許多不自在,吃飽睡好天亮之後,陳家獨苗身體好轉,昨日急迫激烈的情緒緩和,意識到自己是寄人籬下,全靠別人發善心接濟的逃難流民。
江雪不會處理這種過於細微的變動,還好江奶奶過來了,和陳家主僕交談,陳望君體力不支趴在炕沿邊,暈暈沉沉的呼吸響起,江雪抱著小雨到灶屋了。
徐氏把切塊土豆和糙米混在一鍋里,在放一些亂七八糟的干野菜,加水一起煮。
自從鬧旱災,家中就再也沒有正經吃過飯菜,從來都是按照每人飯量各樣糧食拼湊燉一大鍋,既能吃飽,也解渴,至於肉食,想都不能想,那是關鍵時刻保命用的東西。
昨天三個連體嬰似的女孩,跟著徐氏一同在灶屋裡,入火口一根根柴火探到鍋底,這時節村裡的柴火最多最好燒,紅彤彤的火苗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音,熱度從鍋底上升,沸騰的大鍋燴冒出白色霧氣。
火光流轉,紅暈打在灶前三個連體嬰身上,蒸騰的霧氣里浮現出三張白皙水嫩小臉,昨日不安恐懼在徐氏溫柔安撫下,已經消退一些,只是曾被家人拋棄,被那夜刺激的陰影還橫在她們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