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伯早告訴我了,」他哽咽,「他告訴我,我爹生來很勇敢。」
阿博翻了翻眼皮:「又來了,他就會粉飾太平。」
懷東痛苦地說:「他不勇敢,你就殺了他。」
「那當然,」對方不以為然,「他不願面對我,就是不願面對人心險惡。這樣的人不配活著。」
那晚我抱著那隻木盒回家,一夜沒睡著。最初的震撼退去,恐懼和憤怒漸漸湧上心頭。他們什麼都不告訴我。懷東不說,佑珍和小冰瞞著我。我好像一個傻瓜。南宮博是個瘋子,他們不說,我壓根沒察覺。我居然與他們夫妻融洽相處了三年。木盒裡裝了什麼?最震撼的是他殺了他們。我沒膽子打開,扔給小冰吧。反正小冰一向招惹危險的人和事。
我是聽姐姐的話,才被迫嫁給卞懷東的。那時我隨姐姐的夫家被貶黜到蜀地,生活很艱難。得知世叔一家遭遇船難,雪上加霜,大家都很傷心。那消息是懷東送來的,他見到佑珍,說南宮氏和鎮國公府世代聯姻,所以想求娶我。不知懷東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同我成親,因為接著一年他都沒笑過。後來我才明白,與他有婚約的是小冰,他以為她死了,退而求其次找到我。不過他履行了婚約,衣食住行上對我很照顧,只是很少與我說話。
可我過得並不愉快。我只想要安穩的生活,晚上睡前,可以知道明日太陽照常升起。有親戚朋友串門聊天,丈夫做什麼事能告訴我,兒女圍在身邊逗趣,還有一間升起炊煙的院子。可惜這些我都沒有。小冰說,能嫁給懷東是我的福氣。她一向高看他。在我眼裡,他只是個赳赳武夫,與我完全是兩類人,完全話不投機。臉上半邊的灼傷疤痕,時時提醒著我,他的周遭很危險。
一宿沒睡好,第二天起得晚了。奶娘抱來沅水,我逗孩子好一會,才到外頭屋子找懷東。懷東正在看信,他說兩個月過去,京都的信一封也無。小冰沒給我們寫信,陛下沒有官文通告。沒有中殿的邀約,我們不能擅自進城。我很失望,本想今年秋天肯定能回家的。
「姑奶奶去世這麼久,我們還沒回去過呢。」我催他再去請旨。
他正看綠桃公主的信。這個小公主,隔三五天就來叨擾他,寫的字跟鬼畫符似的,厚厚一沓,每張說重復的話。我真懷疑她的腦子不好使。
「她還在銅雀台呢。」懷東笑著說,「四叔去河堤視察,她跟著去了。」
我抱著沅水,姑娘家就該待在家裡,她是公主,就該待在宮裡。
心中記掛一件事,提醒他:「別看信了,聽我說正事。你看阿博那模樣,他怎麼照顧孩子。下次見到他,你跟他說說,以後孩子交給我。」
懷東頓了頓,爾後說:「這事先問問小冰。」
我生氣回:「問她幹嗎?她又沒當過母親。」
他好似沒聽見,拿起另一封出神,又是銅雀台來的。
「他們回去了。」他抬起頭,「這是最後一封,只寫到一半。」
那又怎麼樣?
他站起來。他認為京都發生了急事,綠桃未及告訴他。我接過紙,的確只寫了半截,以往都是幾頁的。這能說明什麼?大概公主任性,不想寫了。
沉默片刻,懷東剛想說話,無浪一下子闖進門。他腳步聲好大,把沅水嚇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