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咳了一聲,讓他們秋天去漢章院當差。我把小廳四周的窗門都打開了,好讓初夏的微風吹進來。現在閒人都走了,只剩下我和朱翼。我都忘了剛才與她爭執過什麼。
在很久的沉默之後,我對她說:「小月,我沒有資格命令你做什麼。可你也要明白,我說的與做的,都是為了保護你,保護我們的家。」
而朱翼冷淡回答:「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他們都叫我大小姐,我才是要守護家族的人。你以為我不懂麽?」
她似乎聯想到剛才的場景,突然感嘆:「我就是那朵品相一流的大雪蓮,要上繳給朝廷。」
你會比雪蓮更有用的,你剛才體恤下情,用人得宜,很容易得到擁戴。而且,我會幫你的,帶著家族保護你。我望著她逐漸成熟的眉角,又摸摸自己的。我們的爭吵維持不了多久。她把那枚紅羽毛收了起來,性子更溫柔了。宣和六年真是溫柔的一年,南宮本家的大小姐不再任性自專了,而那位銳利的三小姐也被世俗瑣事磨平了耐心。我們都在靜靜成長,溫柔地等待命運的安排。
第19章 南宮世家(十三) 最近夜裡經常驚醒。……
最近夜裡經常驚醒。我在心悸與混沌中睜開眼,覺得背上出了汗,就起床找水喝。夜裡真靜,與剛才的噩夢截然相反,看來醒著比睡著了安心。於是我披了衣服,走到院中的石山上坐著。
剛搬到雍州的時候,我和朱翼同時看中了這間小院,於是她住正房的東廂,而我住在西廂。如果她夜裡睡不好的話,通常會摸到我床上來,那時我倆就和小倉一樣,擠在一個被窩裡。不過那也不經常發生,因為睡不好的人通常是我。而我喜歡爬到院裡的石牆上,那裡能感受青瓦白牆在夜幕下的靜謐。
為什麼老是心神不寧呢,我吸著帶海風的空氣。今天晚上的天空是墨黑色的,一丁點星光都沒有,更別提月亮了。只有一盞微弱的燭光,在很遠處,若隱若現。我的視線跟著那抹燭光晃動,漸漸起了睡意。已經很晚了,那是值班的家丁點的亮吧。可是那裡不是門房的位置。
我從石牆上爬下來,取了盞油燈,遲疑片刻,朝混沌的夜色里走去。如果沒有眼花的話,那個位置是小船王的屋子。他在那裡待了一年,一年裡我從沒見過他。而且,叔父總不讓我靠近偏院。家裡的一切都是我管,可以他不讓我管小船王的事。
在夜色里孤獨行走真會徒生恐懼,白天裡鬱鬱蔥蔥的松葉,夜裡看有些鬼魅的姿態,腳下的陰影又像尖銳的魔爪。我後悔跑出來了,走到一半就想回頭。這時夜空又飛過一排深褐色的物體,我屏住呼吸,原來是蝙蝠,嚇得差點把油燈扔了。這裡的幾折迴廊形勢連綿,走了那麼久,仿佛沒有盡頭似的。
就在我進退維谷的時候,迎面又撲來一隻蝙蝠。碩大的一隻蝙蝠,我舉起油燈,青面獠牙的模樣,居然有鼻子有眼,原來是個人。此時此刻,人比蝙蝠更可怕。我儘量不讓聲音顫抖。
「你是誰?」
那隻蝙蝠的眼珠子渾濁,而他的身上有血腥氣。他沒有說話,充滿惡意地呼吸著。我倒退一步,準備逃跑。
這裡靠近偏院,家丁的屋子都在南面。叔父住得倒近,只怕我沒命走到那裡。
「別過來,」我舉起油燈,而對方則揚起一截鞭子,「南宮府府兵眾多,我要是一叫喚,你可跑不了。」
蝙蝠咧嘴一笑:「那也要叫得出來。」
接著他舉手一揮,那截鞭子就如靈蛇一樣撲過來,先打掉油燈,立刻繞上我的脖子。那截鞭子輕輕一提,我就被扣住了脖頸。
「多好看的小妞。」他扳過我的臉,伸出舌頭在我臉上舔了一下。我仿佛覺得被毒蛇的舌頭舔了,被勒得快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