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能想像到跟著大伯母回鄉下的日子。
身有殘疾的大伯,易躁易怒的大伯母,痴傻醜陋的堂哥,心思深沉的堂姐,還有年幼無知愛哭愛鬧的堂弟。
她在這個家裡是徹頭徹尾的外人,能吃飽穿暖就算是大伯一家給的恩賜,她斷然不能再要求什麼。
可她還想讀書,還想繼續學樂器,還要上大學,要唱歌,要完成爸爸年輕時未能完成的夢想。
爸爸當初拼了命也要從山裡走出來,她不可以就這麼回去。
她的身體已經麻木,內心卻有一股強大的力量驅使著她,站起來,跑過去,求一線生機。
她一把拍開舒慧妍伸過來的手,踉蹌著撐起身,三步並作兩步往前跑。
「咚」一聲,她跪倒在明庭身前,慌忙伸出手拽住明庭半濕的褲腿,「哥哥,救救我,我不要跟她們回去,求求你,救救我。」
舒遙緊緊抱著明庭的腿,就像她剛才緊緊抱著爸爸的骨灰盒一樣。
「哥哥。」
「哥哥。」
她仰著沾滿雨水的一張臉,用哭紅的眼睛望著她身前的少年,聲聲喊他哥哥,哭著哀求他垂憐。
她記得爸爸同她說過,明阿姨和明哥哥都是很好的人,他們不僅給了爸爸很多幫助,還給她介紹了醫生,聯繫了學校,十歲生日時,她還收到哥哥送的禮物。
那隻垂耳兔很可愛,又白又軟,摸起來很舒服,她每晚都會抱著睡覺。
她認真地想,像哥哥這麼好的人,一定不會見死不救。
明庭半垂眼眸看著跪在身前的舒遙,她還是像第一次見面時穿一條白色長袖裙,垂耳兔淋了雨瑟瑟發抖,血絲遍布的一雙眼又紅又腫。
出神凝望的時候,他好像真的在舒遙身上看到了只有小動物才有的脆弱與可憐,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自己若是不伸手,這隻垂耳兔隨時可能會死。
再抬眸,他看見雨幕里疑惑的羅琳芳與舒慧妍。
他無意識皺緊了眉,任由舒遙如何拉拽也不言語。
記憶深處的恐懼像漩渦吸住舒遙,她抱著明庭的腿,邊哭邊說:「哥哥,求求你,我以後會很聽你的話,我會很乖很乖,求求你,救我,救救我。」
羅琳芳並不清楚舒遙與明庭有過來往,猛地聽見這話,胸中像是有火在燒。
她淋著雨大步上前,又是一把扯開舒遙:「死丫頭!還沒進家門就開始作妖!誰虧待你了?!啊?!缺你吃的還是少你穿的了?!你拖著個陌生人求什麼救?!」
舒遙跌倒在地,對羅琳芳的怒罵充耳不聞,她執著爬向明庭,顫抖著跪在他身前,用雙手抱著他大腿,嘴裡喃喃喊著:「哥哥,哥哥......」
可她說了這麼多,喊了這麼久,身前人不動如山,依舊不聲不響。
羅琳芳渾身濕透,不耐煩衝著舒慧妍喊:「你那眼睛是長在頭頂的嗎?不知道撐傘過來嗎?!」
舒慧妍走近前,終於聽到明庭開口:「看好你們家孩子,別亂認哥。」
舒遙瞪大了雙眼。
她訥訥搖著頭,她不敢相信,不敢相信眼前人就這麼忘了她,忘了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