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門被轟然撞破的一剎,淮南王府的兵馬身著赤甲,吶喊著衝殺進來,如一道殷紅的血河,頃刻將守在宮院內的黑甲軍衝散。
錢福尖細高亢的聲音穿透宮殿,亦穿過血腥的喧雜。遺詔按例從先帝的偉績開始行文,緩緩述說著李洵的半生,如曠遠的梵音,高懸於夜幕之上,響徹眾人耳畔。
殿外的廝殺聲越來越近,百官個個面如土色,但礙於士人顏面,更礙於司白手中的天子劍,只得垂頭覆手,兩股戰戰地聽著冗長的詔文。
陸彥卻面露得色。
勝負已分。
即便寧晏禮待會兒在眾人面前道出自己的身份,妄圖持詔繼位,眼下也是來不及了。
淮南王府的兵馬已至,名正言順的儲君只有李昭一個。若錢福在遺詔中道出「李衍」的名字,寧晏禮就只會成為矯詔篡位,狼子野心,人人得而誅之的嬖佞,屆時百官也不會再依從與他。
大勢至此,寧晏禮輸了。
且將死無葬身之地。
「李衍」這個名字亦會被世人遺忘,留下的終仍是他百年不衰的金陵陸氏。
陸彥臉頰上的皺紋舒展開來,而宣詔聲還在繼續。
「……皇太子昭,仁孝厚德,累經監撫,聰敏勤勉,無違朕意……」
陸彥愣了愣,只覺錢福的聲音忽然有些模糊,自己似乎沒聽清楚。
「宗社存焉,不可無主,皇太子即於柩前即皇帝位,依周漢舊制,軍國大事,不可停闕,尋常閒務,任之有司……」
——皇太子即於柩前即皇帝位。
陸彥面色陡變。
寧晏禮拿出的遺詔,竟是傳位於李昭!
監國寺輔政,寧晏禮持先帝遺詔扶太子李昭繼位,於情於理於制,名正而言順。
那前來「勤王」的諸侯成了什麼?
早先與淮南王府合謀的陸氏,又成了什麼?
然而一切已來不及了。
隨著數聲慘叫,以及兵戈墜落的聲音,「哐」地一聲,殿門被從外踢開,打斷了錢福的宣詔。
身著赤甲的將士沖入殿內,劈卷的刀刃仍滴著黏膩的血,百官譁然。
先帝駕崩,太子依詔繼位,此時闖入的,不是欲圖篡位的亂臣賊子,還能是什麼?
陸彥的神情漸漸僵硬。
寧晏禮回過頭,冷眼看向赤甲將士身後,一個正步步邁上長階的身影,淡道:「丞相可仍舊自信通曉人心?」
陸彥渾身一震,不可置信道:「你竟沒有矯詔?」
寧晏禮眼梢上挑,帶著一絲譏誚:「丞相,這一局到最後,你沒看透任何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