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淮絲毫不顧左相的滔天怒火,垂手站在那,神情自若,好似只是提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皇帝看穿了顧淮的心思。
一直以來,皇帝都把顧淮和左相歸為一類。先前想削左相臂膀,最先動的,也是顧淮的仕途。如今將他擢為都虞候,也只是他以身入局助皇帝查辦李瑋有功,皇帝不得已而為之,給了個不上不下的位子。
顧淮若真想得皇帝重用,就要學會審時度勢,斷尾求生。
如今顧淮一句表示出了誠意,不惜背個背叛師門的罵名,也要將自己摘出去,只等皇帝定奪。
但這事兒,皇帝不能應得太快。
左相在民間頗有威望,如果就這樣輕飄飄地將人送出去了,皇帝指不定被論成什麼樣子。須得推三阻四,經歷番波折再應,皇帝垂眸不語,等著這個有眼力的人出現。
李琰順勢給蘇季遞了個眼神。
蘇季本想佯裝看不見,無奈這死眼睛亂轉,正巧與李琰對上了眸子,無奈硬著頭皮頂上,再次出列,「皇上,拿下賊首後,叛軍便如一盤散沙,左相自會安然無恙。」
「左相一直是百姓口中為國為民的好官,此番涉險,民間定會感恩戴德,人人稱頌。左相難道不想為皇上分憂,不想為百姓平息戰亂?」顧淮慣會捧殺,喉舌勝劍戟,這是左相教他的話。
左相的眸子沉了下去,他看了看顧淮冷漠的背影,再看看堂上佯裝猶豫,卻在心裡恨不得將他趕緊送走的,他的君主。
他忽然笑了,那笑中帶著悲涼,不死心地問上一句,「皇上覺著呢?」
皇帝一愣,沒想過左相會問自己的意思,長嘆一聲,「左相是重臣,伴朕身側多年,又年事已高,朕實在犯難。只是,若愛卿執意,朕自會安排妥當,保證讓愛卿平安地去、平安地回。」
左相站在眾臣之間,無數道目光掃在他的後背,他兩鬢斑白,垂老的眼皮半遮住他清澈堅毅的眸。
朝堂肅穆,落針可聞。
所有人都在等著他自己說話。
不勞皇帝趕他,左相吐出一口濁氣,躬身拜禮,緩緩道:「臣,願作餌。」
此話是從左相口中說來,皇帝自然是舒了一口氣。皇帝所言非虛,左相是重臣,皇帝不會讓他出現性命之憂,但此行也必不會讓他好過,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皇帝自會想法子叫他徹底退出棋局。
了卻了一樁心事,皇帝藉口疲乏,便散了朝。
李琰最後才走,與蕭寧擦肩而過時,懷中被塞了一本奏摺。
李琰眼疾手快揣好,面上泰然自若地與他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