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手指過來摸我嘴唇,摸出一種情色的意味。他的手指真軟,我都怕我會把他劃傷。我伸出一點舌頭去舔他,他縱容我讓我吮吸,我非但沒有長大,還退化到十八年前的嬰兒時期,連話都不知道怎樣講,張開嘴就只想要一個安撫奶嘴。白痴一樣,我都要笑我自己。
我牙齒上加了點力道,咬他的手。我也不知道我是想要做什麼,我只是突然間覺得累得要命,還有一點委屈,沒有地方去發泄,只能抓住他。他容忍我,一動不動地讓我咬,慈悲地把自己當作一個安撫玩具。
他成功了,不知道他到底是給我下了什麼藥,能讓我困到這個程度。我覺得我還睜著眼睛,意識卻告訴我我已經再一次開始做夢。我夢到我和嚴栩安又回到我們那一間臥室里,我們躺在同一張床上,在用唇齒扯掉一朵花的花瓣。
白色的大麗花,大概是,反正和床單的顏色差不多的,他把花柄含在口中,我湊上前銜著邊緣將花瓣扯下,口感怎麼說,有點奇怪,好像微型的人新鮮的肉體,咬斷後汁液一滴滴濺出來,氣泡破裂,像很多根針那樣細密地扎在嘴唇上。
最後一片花瓣也被我扯下來之後我去親他,真奇怪,花柄就像是從他身體裡長出來,他本身就是一株植物。我又一次把夢境和現實搞混,把吊水的管子當成植物的藤蔓想去剪斷它。他按住我的手:「別動。」
結果我又一次睡過去,睡兩個小時像是睡了兩年,睡兩天就像睡掉了整個前半生。我在嚴栩安面前肆無忌憚地要求暴露我的本性,我刻薄、貪婪、還有一些非常陰暗的暴力傾向,這些我明白他都知道,但我要求他再一次看清楚。
我身上穿著病號服,它過於寬大,以至於和身上的被子融為一體,給我一種我全身赤裸的感覺。我在從頭到腳細緻地感受我的身體,我是散落著的一地碎片,我的大腦與眼球、氣管與心臟,它們被鮮紅色的,跳動著的枝椏鬆散地連接在一起,提線木偶就說的是我這樣的人。與此同時有人在賦予我每個器官知覺,用一些奇妙的手段,比方說什麼——喚醒前世記憶的禱文?我是一處白色房間裡唯一的活人,周圍一整片生生滅滅的氣泡,我的愛人被我養成大人,準備到下一個世界裡去救我。在那裡我將他人的不幸做成糖用親吻送服,轉世托生後這顆糖回到我自己口中。我們要把這些故事完整地重演還原,我們才終究能完成我們自身。
再醒過來的時候我終於沒有那麼困,體內殘留的迷魂劑終於被代謝出去。而嚴栩安居然還在我床頭剝橘子,他總不是在做法吧,他哪來的這麼多橘子要吃?
「給我講講吧。」我手肘撐著坐起來,直接把手背上的針拔掉。不管是鹽水還是營養液,我都不需要了。
於是他開始將我昏睡後發生的事逐一對我說清楚,我被關進去之後藥效就發作,船靠岸後我已經不省人事。嚴栩安拿出我喝過的酒要問責,好有趣,我根本想像不出來他扮潑婦找人要為我討一個說法的樣子。我爸爸馬上心領神會,是誰要害他兒子?
他們手裡有好多這種藥,如果用在酒吧里,恐怕門口馬路會躺滿。不止費其鈞有,挨了一顆子彈的那傢伙也有。嚴栩安說我完全無辜,只是陪他們到船上來玩,姓武的賠光家產後惱羞成怒要拉所有人陪葬,我是受害者之一。那種藥從服用下去就開始生效,我的語言和行動不受我的控制,所以我不是故意要用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