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說著說著,又會忽然想起惜春也是寧國府的。
他們看她的眼神就會帶上一些異樣的顏色。
或許是驚奇,或許是惋惜,或許是其他別的更下流的揣測。
雖然她才十歲出頭,但她看得懂。
她受不了。
於是當丫鬟入畫被發現私藏哥哥的銀錢鞋襪後,她沒有求情沒有心軟,直接讓人帶走了。
她想做得絕一點,好讓她哥哥嫂子看看——我,你們的妹妹,不想和你們好了。
我不想再和寧國府扯上一點關係了。
你們從沒帶給我屬於家人的溫情,帶來的只有世人異樣的目光和背後的嘲弄。
可是這樣的震聲吶喊換來的,是她嫂子冷冰冰的評價——
「年輕糊塗,不知好歹,沒個輕重。」
「你就是個心狠口狠,心冷意冷的人。」
這件事傳出去了。大家都說她心狠。
她便賭氣地想,我就是心狠,我就是孤僻,我就是不合群。
我就是怪物。
從此以後,夜半時分,也許是夢魘,也許是現實——無所謂,她已經分不太清了——她總會變成怪物,在院子裡遊蕩。
變成怪物的時候,她總會抱著一塊玻璃。
她很喜歡玻璃。因為玻璃乾淨澄澈,總能一眼看清,不會藏污納垢。
而且玻璃很堅硬。又很有骨氣。
它很難被劃傷,但只要被傷到了就是粉身碎骨。
她抱著玻璃,套在怪物的殼子裡,對著淮南月和秦問川嘆了一口氣。
她說:「謝謝你安慰我。」
「不是安慰。」秦問川笑起來了,「妹妹,你知道,你是一個特別堅強的女孩。世界對你好像不太友好,沒關係,未來的路還長,你且穩穩噹噹走。想如何做就如何做,不用管別人怎麼看你。」
惜春定定看了她兩眼,幾息後,悄聲說:「我想出家。」
秦問川一時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惜春在漫天飛雪裡很輕地眨了一下眼,睫毛上落了一瓣晶瑩剔透的雪花。
「沒事,我心已決,不用勸我。」她說,「姐姐,你們對我好好,和你們聊天真的很開心。」
淮南月聽見身側人極其短促地笑了一聲。
她抿了一下唇,從面板里掏出了辛辛苦苦攢起來的八塊玻璃。
秦問川睨她一眼,掏出了剩下的十二塊。
——怪物升級,需要二十塊玻璃。
惜春的眉眼舒展開了。她身子外邊裹著的泥水開始融化,點點滴滴掉在地上。
泥水在冰層上暈開幾道痕,漸漸地越積越多。
最終暈成了一幅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