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之景象,總是荒涼的,風聲里也是荒涼的。
冥冥之中,人對自己的壽命是有所感覺的,齊珣今早一睜開眼,便知曉自己活不長了。
生死之事,自有天數,人力所不能強求,已不能強求巫醫。
他平靜地走在河岸旁,腦海里想起今生種種,少年時頗有些憤世嫉俗,當今昏庸,卻也是歲月承平,居安思危,他總覺得天下不得久安,自己不像兄長在皇帝勵精圖治之時入仕,他的青壯年時間里,皇上都會是一個昏君的樣子。
一個沒有進入過仕途的人,認為沒有前途,現在想想也覺得有些可笑。
自己學一些浪子遊俠做派,結交一些酒肉朋友,嗜酒度日。
醉酒的時候,遇到了永壽公主。
但公主心有所屬。
公主心有所屬,長居洛京,他卻要遠走望陵。
單說才學,齊珣自覺不比許多人差,出身雖非皇親國戚,但齊家世代名臣,在洛京里便是皇親國戚也要給幾分薄面的。
他入仕雖然晚一些,但假若給他一些時間,三五年,兩三年,他一定會加官進爵,不會一直都是侍讀。
假如他早一些入仕,沒有那麼多的自命不凡,也許他會早一些遇到永壽公主。
不會是在清韻坊門前的街面上與喜歡的人相見。
也不會因為急於求成,成為一個許多人眼中的投機之徒,被她如此看待。
他不知道怎麼改這些過錯,但好像已經沒有什麼機會再去改過了。
望陵路遠,望不見洛京。
若是公主他年出嫁,他也不得音訊。
第111章
齊珣沿著堤壩而行, 時不時咳嗽兩聲,書童跟在他身後,想要勸服又不知從何說起。
霜露凝結, 堤壩斜坡的土石之中斜斜暗生的蘆葦草早已枯黃,風中簌簌而響。
堤壩之下, 平晃晃的水波不斷翻滾, 吞噬諸多舊影。
任他諸多情愫, 終究是落花有意, 流水無情。
遺憾麼?也許有一點。
什麼都是淡淡的,長風從敞開的心房穿過去, 吹拂到四野和江面。
他能聽見風的呼嘯、雜草被風吹過的聲音、江面波濤破碎的聲響。
路還很長,齊珣卻覺得有了盡頭。
他的腳步越來越慢,咳嗽也是越來越多, 他隨手丟下染血的手帕, 繼續往前走。
書童看他越走越慢, 看見染血的手帕自身邊被風吹走,說:「郎君,我們回去吧,回到房間裡去,回到洛京去。」
齊珣只是搖搖頭。
「我不會回去的, 若我死了就讓我落入這河水之中吧,若有人念著我, 叫我到他身邊,若是她無意,便叫我從水流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