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周圍看熱鬧的逐漸淡去一些,就只剩下羅清零零碎碎的抽泣,陳牧成那些年長祖輩遲遲而來的失控謾罵,以及陳明宏楊東的唉聲嘆息。
陳牧成從楊乘泯懷裡鑽出來,靠在他的肩頭呢喃:「今天是我生日呢。」
小孩子總是很計較這些的。不過陳牧成當時並不想奢求什麼了,他不想要蛋糕和禮物了,他只是希望在今天結束前,能有一個人跟他說生日快樂。
他想他讓楊乘泯牽他楊乘泯就牽他,他讓楊乘泯抱他楊乘泯就抱他,那楊乘泯也會祝他生日快樂的吧。
但在那個晚上,在那個混亂得一地雞毛,目光所及之處皆是狼藉的零點前,楊乘泯牽著他走進安靜昏暗的樓道里。
兩個人在台階上坐下,楊乘泯拆開一個很小的麵包,點燃不知道從哪裡找到的破舊小蠟燭。他跟他說:「生日安寧。」
那時陳牧成太小了,不知道這四個字是什麼意思。大家過生日都說生日快樂,沒人說生日安寧,生日安寧是什麼意思啊。
後來陳牧成上小學了,在語文里學到、理解了更高深龐大的形容,他才後知後覺徹悟。
原來是這個意思。原來在祝他在極為險惡的沼澤里平平靜靜地長出芽。
快樂太遙不可及,在混亂與動盪中,唯有祝你安寧才最切實際。
這個祝福,對陳牧成來說,是最為珍貴,無可比擬的祝福了。珍重到陳牧成想留下什麼來紀念,就只能留下那道疤。
珍重到陳牧成想要暗無天日地藏起來守候,不跟任何人分享。哪怕是楊乘泯,陳牧成也吝嗇得不願意乍泄一點痕跡。
然而眼下,陳牧成稍微從楊乘泯肩上徹開一點距離。他跟楊乘泯交視,主動講出來,猶如把他的心愛之物原封不動地還回去。
把過去還給楊乘泯,也代表他接受楊乘泯現在的不美好了。
「哥。」他說:「我在意的是你。」
「你小時候給我過生日,跟我說生日安寧,我在意的是你。」
這個話像毫無預兆地拉回先前在理髮店,楊乘泯問他在意什麼。
顯而易懂。因為那道疤背後有他存在,他在意他,所以寧願留下來,寧願甘之如飴地回味那份無望的疼痛。
楊乘泯感知不到他那時迎合局勢斟酌出的一個祝福對陳牧成持之多大,多深遠的里程。他覺得眼前這份巨大的衝擊像把他從海里拍到岸上。楊乘泯面無表情地看著陳牧成,凝到一個點上去思考一個問題。
總要有緣由的吧,喜歡肯定是有緣由的,不會無緣無故喜歡的。
在感情這方面上,楊乘泯這個人很少去開口求證一些什麼。例如你喜歡我什麼,你為什麼喜歡我,你真的喜歡我嗎這種聽起來極為沒把握和沒自信,甚至裹挾卑微、可憐的低姿態求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