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依戀不舍里摻了九成的畏懼,是惶惑愧疚里含了三分的僥倖,是懼怕,是可憐,是難言的苦澀…
偌大的宣和殿內寂寂無聲,外間的人更是只能聽見臨近正午的蟬鳴聲聲,吵得人愈發焦灼難耐。
「哐當」一聲響,舒凌抽出了內殿裡懸著的寶劍,給人丟在了地上,話音沉穩:
「恨朕,想殺朕?給你個機會,動手。今日朕命喪於此,你明日就可坐上龍椅,得償所願。朕倒要看看,你能坐穩幾日?」
吃過這個路數蘇韻卿是熟悉的,可她不曾與蕭郁蘅提過。
現下的蕭郁蘅卻是嚇傻了眼,瑟縮著身子離著那把劍遠遠的,嗚咽著呢喃,「…沒有,蘅兒沒想殺您,沒想…」
清淚兩行,眸色支離。
舒凌冷眼瞧著,只悵然一嘆。蕭郁蘅是她一手帶大的,這人心性如何,她果然一猜便知,一眼洞穿。
舒凌緩緩背過身去,語氣中難掩失落,「自你出生那日就來了朕的身邊,朕第一個抱你,陪你咿呀學語,蹣跚學步,開蒙認字…十七年,整整十七年…朕都險些忘了你非我所生,如今倒要謝你提醒我,別人的女兒終究養不熟麼?」
蕭郁蘅癱坐在地,只顧自己垂淚,抽咽不止。
即便心底不願承認,可她的腦海深處,哪怕是身軀的每一根汗毛,肌膚的每一個縫隙,都與舒凌有著難捨難分的親近,貪婪的奢求著這人的愛憐。
舒凌自一密匣中取出了一道帛書,遞到了她的身前,軟了語氣:
「若不肯認朕這個養母,這是准你回到平婕妤名下的制書。改回你先前的宛平封號,到你的封地去,那裡的宅邸朕給你置辦妥貼了,衣食用度皆是現狀,此生不必再歸京。」
明晃晃的制書垂落眼前,蕭郁蘅徹底懵了。她存了篡位的異心,舒凌就這般輕拿輕放?
和著淒迷的水霧,蕭郁蘅茫然無措的抬起婆娑的淚眼,第一次正視了舒凌的視線,卻半晌都沒有接那制書。
良久的對望,舒凌坦坦蕩蕩的回視著她,平和的視線里尋不見怒火。
蕭郁蘅不解的問道:「您不殺我?為什麼?和音說,那啞婆婆騙我,您能告訴我真相嗎?我想聽您親口說。」
「接是不接?」舒凌復又將制書往前送了送,冷聲道:「你既不要這母女情分,朕無甚與你談的。在朕沒反悔之前,拿了旨意走人。」
「…不,」蕭郁蘅胡亂的搖著腦袋,身子向後躲去,直接以頭搶地,悲戚道:「求您告訴我真相,我不想不明不白的被人利用。您准我知曉了原委,蘅兒任您處置,絕不後悔。」
「咚咚咚」的觸地聲振聾發聵,舒凌眉目一凜,將帛書扔去一旁,急切地抬腳近前,卻又在與人相隔咫尺的位置頃刻頓住了腳,最後只滿是怒火的斥責道:「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