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身經歷過那場暴亂,再次回到家中,他才發覺,原來自己還有那麼多話要說給女兒聽。
乖巧的女兒,從不讓他操心,懂事得讓人心疼。他現在甚至有些後悔,為什麼以前沒有抽出更多的時間來陪伴女兒。
知道女兒喜歡畫畫,醫生問女兒:「以後想成為一名畫家嗎?真是一個了不起的夢想,爸爸支持你。」
年幼的女兒停止畫畫,閉著眼睛,回頭輕快地問:「真的嗎?爸爸。」
醫生回答:「當然,你是我的驕傲。你畫了什麼?願意和爸爸分享嗎?」
女兒的小手攥著潔白的裙褶,有些遲疑,小聲地說:「可是,媽媽囑咐我不能打擾到爸爸工作。」
「你從來沒有打擾到我,要知道,我永遠愛你和媽媽。也許,在這件事情上,我們可以對媽媽保密,你說呢?」
女兒思索了一會兒,決定相信醫生的話,「那爸爸,我們一起看吧。」
女兒先天性失明,輾轉多個醫院都無法治好眼睛,為了不讓他們擔心,謊稱自己能看見,醫生與妻子出於愧疚,便經常陪著女兒一起看電視。
醫生沒有反駁女兒的話,接過女兒的畫紙,與她共同欣賞這幅畫。
白色的畫紙,用鮮紅的蠟筆勾勒出一隻身後長滿觸手的怪物,稚嫩的畫風有種說不出的可怖,黑色的怪物手持針線與手術刀,胸口裂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身下散落一地藥片。
看著這幅未完成的畫作,醫生感到一陣嘔吐般的劇烈疼痛。
這種感覺毫無預兆地出現,又在轉瞬間逝去,輕盈得像個包裹虛擬假象的夢,夢魘無所不在,隨時恭候。
醫生不敢再看,將畫作還給女兒,甚至忘記問這幅畫的名字。
「爸爸,我不想成為畫家,我只想成為爸爸的女兒,永遠看著爸爸。」女兒說。
夢魘消失無蹤,醫生心中只剩下對女兒的愛與感動。
妻子走過來叫醫生和女兒吃飯,醫生起身去洗手,妻子幫女兒收起畫作,看了一遍,誇獎道:「好可愛的自畫像,畫得真不錯。」
女兒閉合的眼瞳望向醫生的方向,提醒妻子:「媽媽,不要亂講。」
妻子的嘴角裂開一道黑漆漆的縫隙,好像有什麼要鑽出,她捂住那道縫隙,眼底的笑容似乎扭曲了一下,溫柔地說:「好的。」
作為母親,面對女兒的要求,總會毫不猶豫答應。
一家人整整齊齊地吃了一頓美味的晚餐,在夢裡,醫生卻夢見吃進肚子裡的不是麵包和牛奶,而是長蛇與一顆顆紅眼珠。
醫生深夜驚醒,衝進衛生間不停地嘔吐,不知名的黑色黏稠物質從他口腔里湧出,紅眼珠不僅出現在嘔吐物中,還出現在頭頂的鏡子裡,一隻又一隻,小心又謹慎地偷看他。
妻子不知何時站在門口,在深夜依舊面帶笑容,醫生看著美麗的妻子,第一次感到陌生與驚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