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在里諾這座賭博合法的小城,教堂實屬多餘。
這樣小的教堂,聖壇里自然沒有聖體龕,只在深處懸掛釘有基督的十字架,純銅雕像、四角採用馬賽克鑲嵌技術,色彩豐富,意外地精緻。
雪白的蠟燭靜靜地燃燒,神父站在聖壇前,頌念著聖經里的字句。
艾波跪在柯里昂夫人身側,膝下是牛皮包裹的軟枕,鼻尖是燭火聖潔靜謐的氣息,說不清自己主動來教堂的原因。
她企盼事情的發展一如計劃,她在以小博大,再妥善的計劃總有疏漏;她感謝上帝和周天無數的神明庇佑,讓西多尼亞安然無恙,不然、不然她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圖里又會做出什麼事;隱隱的,她還在畏懼,畏懼她做下決定、完成計劃之後,世界未來發展的軌跡因此而改變,因而想要提前祈禱,好讓自己的良心好過一些。
這實在不像她。竟然會為還未發生的事良心不安。想到這裡艾波無聲地笑了下。
教堂側面狹長的彩繪玻璃窗,一部分倒映在盛滿聖水的石缸里,剩下的部分則沿著地磚鋪陳開來,一路旖旎綿延,最終落在她合十的手掌,仿佛五彩斑斕的手套。
聖潔的鐘聲響起,神父依次分發聖餐。艾波以開車為由,拒絕了與另外兩位陌生人共飲一杯紅酒。她張開嘴接受神父投餵的小圓餅,味道和義大利的如出一轍,沒有調味,像是茯苓夾餅外層的皮,入口即化。
領完聖餐,晨間彌撒便算作結束了。
柯里昂夫人興沖沖地把艾波介紹給神父,頭髮花白、一席黑衣的男人聽到她是麥可的妻子後,摘下老花眼鏡,仔細打量了她一番,笑得過於親切:「你的丈夫是一位虔誠的信徒,沒想到你也是。」
虔誠?麥可.柯里昂?
雖說她和這男人相處時間不長,加起來滿打滿算一年半,但她自認為對他還算了解,這人是比她還徹底的無神論者,從不禱告,怕是連聖經有幾卷都說不清楚。
「瞧,」神父收攏笑意,努力恢復莊嚴的神態,好讓接下來的話沒有那麼諂媚,「這尊十字架是麥可.柯里昂先生捐贈的,原本教堂里只有木十字架。感謝小柯里昂先生的慷慨,新的十字架在西海岸堪稱無與倫比。」
一旁的柯里昂夫人與有榮焉,「復活節、升天節、聖誕節,就連萬聖節麥可都雷打不動地要來祈禱。」
萬聖節啊。左胸的傷疤莫名刷起存在感,像是被無形的魚線鉤住。
艾波扯了扯嘴角,又聽他們寒暄幾句,老婦人掛念丈夫的早餐,和神父道辭。
兩人緊趕慢趕地回到太浩湖,驚訝地發現男人們已經坐在餐桌旁吃起了早飯。煎蛋吐司和咖啡,算不上精緻,但十分有分量。
「這有什麼難?你不在的時候,我都是自己做早餐。」維多輕描淡寫地解釋,又做了個手勢,讓大兒子把胡椒罐遞來。
這話說得柯里昂夫人更加愧疚,來到丈夫身旁,俯下身親吻他皺紋交錯的額角,小聲說話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