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眼神在那位真正的黑手黨老大獅子般的面龐一閃而過,說道:「控方律師,你們有什麼看法?」
瑪蓮娜另一側,同樣黑色套裝的女性從座位上站起來,她是道玲娜.馬卡,艾波的師姐,被請來打這一場註定輸掉的官司。艾波事先和她講定了利弊,強調輸官司的名聲對她的事業產生的影響。道玲娜卻不以為意,「有官司打,總比沒有強。」
「黑手黨——」道琳娜站到法官面前,「真是一個神秘的詞。據說幾個世紀以來,黑手黨統治著西西里,在墨索里尼來到這座島嶼之前,從沒有活人說過這個詞。西西里人諱莫如深、從不會向當局告發黑手黨,這就是所謂的緘默原則。」
如同水澆上滾燙的岩板,岩石滋啦碎裂,麥可終於還是沒有忍住,轉頭看向被害人席位。
像是猜到他會回頭,或是她一直注視著他,後者過於美好,讓他不敢相信。無論如何,他的視野里,讓他魂牽夢縈的紅衣女孩淡淡笑起來,波瀾不驚的棕色大眼睛未彎,那雙奶油般的小手卻輕柔地摸上領口——
那是他第一次去她家時送的禮物。她當時拒絕了。
這一刻,法庭上的一切聲音都遠離,他一個字都沒有聽清。他忽然口乾舌燥起來,迫切地想要喝一口水讓自己冷靜下來。
這是不可能的。麥可想。他扣緊木椅的扶手,指尖捏得發白,努力將注意力放到關乎他命運的庭審上,而不是如肥皂泡般虛無夢幻的男歡女愛。
「因此,墨索里尼當局根本無從得知黑手黨的具體身份,那段時間,每一個西西里人都是黑手黨。村民因為樹、水源的所屬權,開始構陷、暗害他人,社會風氣迅速惡化,人與人之間的信任蕩然無存。正出於此,我向要問辯方律師,是否有充足的證據證明,我的委託人是所謂的黑手黨?」
莫拉維亞正要出聲,道玲娜截住話頭,接著說:」以及,柯里昂先生在10月31日打傷我的委託人是不爭的事實,醫院開具的驗傷報告是鐵證,鑑於我的委託人年事已高,我認為符合加重情節,應對他處以三年至七年的監|禁。「
她的嗓音清越而有力,如同石匠捶刻雕塑,看似雜亂的動作之下,每一刀都有章可循。
中年律師卻沒有被她堅定的態度所震懾,他揚起幾乎沒有存在感的眉毛,說道:「如果說這些充滿鮮血的名單和所掠奪財物的存放清單都算不上是證據,那我無話可說,可愛的小姐。」
「一個高尚的美國人,在義大利做了件好事,卻要因此蒙受牢獄之災,我真不知道別人會怎麼看我們。我對此案的陳述結束,並懇求法院撤銷相關判決。」
法官沉默片刻,又和其餘兩位陪審員、書記員低聲交流一番,最終他說道:「考慮到被告人的身份,以及認錯態度良好,因此我判處你六個月的監禁,即日執行。」
麥可緩緩站起來,離開座椅時,他看見艾波洛尼亞主動向克羅切走去,那張超凡脫俗的面龐笑意盈盈,頸項那顆白珍珠隨著她嬉笑的動作不斷晃動。
瑩潤的光澤在這一瞬間仿佛一把尖刀刺入他的腦海,眼前最後一層薄霧消散,麥可心臟從雲端沉入靜穆無垠的深海,他終於窺到謎團的答案:艾波洛尼亞要放手一搏,除掉這些黑手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