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程祖佑想起了他娘,他娘在面對他和爹時的小心翼翼與討好,都在說明,他娘和他爹不是一樣的人,她地位低下,依附父親、丈夫、兒子而活。程祖佑想起了凌一常掛在嘴邊的「剝削」和「壓迫」,渾身冰涼,他越來越明白,為什麼他自認為從未和爹娘、爺奶一樣欺負凌一,卻仍舊被凌一不喜,因為即便他「無意」,但他依舊在剝削著程家的女人們。
現在的程祖佑,比起最初不甘、不服氣的他,已經變得圓滑許多,漸漸地,對於凌一的糾正,他不再一味地逆反,而是逐漸接受,並且被同化。
雖然眼見程祖佑在私塾教書教得不錯,程家人卻不敢造次,全家人都依靠程祖佑教書掙口飯吃,在旱災時,家裡沒收入來源,糧鋪賣的糧食貴上天,水更是少得可憐,她們如今看凌一和江萍臉色過日子,江萍但凡和從前一樣一叉腰,她們就得趕緊賠笑。
程二郎就更慘了,他和程家分了家,連程祖佑掙的糧食都分不到一口,大哥三弟都不幫他,他只能憑靠苦力活掙口吃的,城裡找不到活計,他就去給地主家當長工,結果因為村里各地主自己的地也種不出糧食,已經解僱趕走了許多長工,他更是找不到活。
快餓死之際,江萍擔心凌一擔上不孝的罪名,被人舉報,於是讓程家接納程二郎。程家心裡不樂意,但也不敢反對,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接納程二郎回來,程二郎現在依舊是看爹娘和三弟一家的臉色過活,比起以前更窩囊了。但好在,他也是程家人,程家老兩口也不至於讓兒子餓死,罵歸罵,飯也得分一口。
從前對女子私塾不屑一顧的人,悔不當初,因為在私塾讀書的女子,至少一日兩餐有保障,三餐不敢奢求,兩餐就已經是多少人家可望不可即的東西了。
朝廷的賑災糧少得可憐,凌一和林漾在縣裡的救濟棚不是每天都開,隔個三五天才會開,每家每戶只能領一點,誰家不是吊著一口氣在活。
領到的救濟糧通常是連粥都沒法煮,因為水不夠,大多得換著法子吃。好在,救濟棚會發餅子,一家人四五口人一天就吃一個餅子,領一次能撐好幾天。
可女子私塾的學生呢,一天兩餐,每餐都有粥喝,還有饃饃和蔬菜。有的人,還會把食物藏在嘴裡,含著回家給家裡人吃。
凌一得知這個情況後,准許學生帶半人份的飯菜回去,但剩下半人份必須得在私塾里吃完。
因為如果不允許這些學生帶點飯菜回去,說不定她們的家人就餓死了,逼急了吃人都有可能。
於是,凌一家地里的長工、坊里的女工以及私塾的學生,她們的家人也能因此吃上一口飯,不至於餓死,這是多少人都羨慕不來的。
不少村里人牽著自家符合年齡要求的孩子來凌一這兒,問是否還能送孩子讀書,只為求一口飯吃。
送來的女子不止小孩,還有十幾二十歲的年輕女子,無一不是面黃肌瘦,眼裡無光,她們甚至已經嫁作人婦,卻為了全家一口吃的,來私塾求學。
凌一來者不拒,但有一個要求,人多了,她就需要這些人真正用心地學習,所以每個月私塾有考核,考核合格的人才能繼續在私塾讀下去,不合格的就哪兒來的回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