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身體的確是從給他治病開始一步步變成現在這副模樣的。
於是他換了個問法。
「如果我不治了,一切會恢復成原來的模樣嗎?」
語氣鬆緩,仿佛在問晚上的菜單。他平靜到有些異常,周沌看他一眼,眸光晦暗。
一個簡單的字在唇舌間滾過數遍,「猶豫」是繼「不舍」之後他在青涿身上體悟到的第二個詞。但最終,他還是如實回答。
「會。」
不治病,「巢穴」便沒有維繫的必要。
聽他這麼說,青涿終於出現了第一個明顯的情緒波動——他重重鬆了一口氣。
不僅僅是因為因他而出現的這一系列錯誤還有修正的可能性,更是因為此時的周沌讓他又找回了最初的感覺。
可以完全信賴、會無限包容無限肯定他的周沌。
「你知道嗎,前段時間我都有點怕你了。」他笑著搖搖頭,腦袋又習慣而自然地靠在那人肩上,「你變得強勢,變得警惕,瞞著我許多事,一件也不肯告訴我。」
「但,真好啊……你又變回來了。變回了我熟悉的周沌。」他在春光之中靜謐閉上眼,兩人依偎著,好像回到了解除誤會後無憂無慮的那一個星期。
「所以,」像是沉浸在暖春的一場夢終於要醒,青涿睜開眼,「你知道怎麼離開這裡,對嗎?」
他臉頰枕著的那一塊肌肉瞬間變得僵硬。
周沌無法拒絕青涿。從一開始便是如此,即便中途因為治病而踏上歧路,但繞了一大圈後最終還是回到了原點。
最初他自信在握,勢在必得。他知道青涿是一個適應性很強的人,以為他會適應這座陌生而甜蜜的病房。但這想法一開始就錯了。
相比於孱弱嬌貴的觀賞物,青涿更願意做一隻自由高飛的鳥。
周沌有打開「病房」的鑰匙。
離別的時間定在了第二天下午。
青涿以為最後一天會過得極為漫長和特殊,或許會留下些足以銘記一生的回憶。但其實並沒有。
和平常最普通的一天一樣,他們一起上課、一起吃飯。
晚自習結束回到宿舍後,周沌端來了最後一碗「藥」。
「不是不治了嗎?」青涿有些不理解道。
「最後一次。」周沌說。
「……好吧。」青涿很容易妥協下來,他仰起頭,在周沌複雜晦澀的視線中飲盡。
液體刮過他的嗓眼,交融於體內,那是屬於另一人的血。
周沌垂下眼,看著他被自己的血染得鮮紅的嘴唇,冥冥之中好似一塊大石落地。
年少者即便性格再沉穩,也終究是沒抵擋過這一刻內心的悸動,他低下頭慢慢靠近,專注的眼神不曾從對面人身上移開。
青涿心底划過一絲驚訝的情緒。他好像猜到接下來的事情,只需扭過頭就能躲開,但他一動不動,直到唇上貼來冰涼柔軟的觸感。
力道很輕,仿佛擔心嚇到他一般,輕到有些刻意。
周沌小心地貼碰著他,血色又印到他自己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