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字需要精確控制手腕和手掌的關節肌肉,而他大病未愈,兩行字寫下去,筆尖的顫抖逐漸增大,落下的字便也越來越不成形,像鬼畫符一樣。
周沌看了他一眼:「還想學嗎?」
得到青涿的點頭回復後,他把那隻筆重新拾起:「那你來念,我來寫。」
…
這是這幾個月來過得最快的一個晚上。在青涿不曾注意到的時候,積雲散盡,圓月高掛。
周沌開始收拾書包,又替青涿把小桌板摺疊放好。
青涿如夢初醒,看了眼床頭柜上放著的鬧鐘,已經九點半了:「你要走了嗎?」
話如此問著,手卻早已悄悄摸過去,攥住了周沌的袖口。
連他自己也沒注意到這個下意識的動作。
他只是太捨不得了。他或許就是個渴望群居的孤僻患者,一旦抓住一點溫暖,就勢必要把它汲取乾淨才能放任它離開。
「你該休息了。」周沌垂眸看著他道,「早點痊癒,早點回學校上課。」
「……」青涿也確實感覺身體的疲憊已經累積到胸口,疲倦得想趕緊閉上眼,他退而求其次,「那你明天還來嗎?」
剛問出口,又說:「還來吧,好不好?」
他其實很篤定周沌不會拒絕自己——周沌是為了他才轉校的,對他特別特別好,從來不曾拒絕過他。因此他故意軟下聲線,小聲哀求,就是要讓周沌更加難以說「不」。
周沌看向他,黑瞳深不見底,比窗外的夜空更暗一些。
他彎下腰,在青涿越發睜大的眼睛注視下用額頭貼上了另一人的額頭,親昵而克制。
「抱歉,接下來一段時間我有點事情,沒辦法過來了。」周沌直起身,低聲道。
青涿沉默了下來。
他不是無理取鬧的人,從未有無理取鬧的資本,即使心裡再有不願,表面上也只是垂下了頭,低低道一句「好」。
雀躍這種心情總是不會在他身上停留過久。似乎命運冥冥中註定,他的快樂總會與苦楚並行。
「好好喝藥,早點回學校。」周沌留下最後一句話,在青涿的目送中消失在臥室門口。
睡前,母親端著一碗藥汁進屋。
她左眼仍戴著眼罩,因一半視線缺失而行動比以往更加遲緩。
「喝藥吧,小涿。」
藥液凝成的蒸氣撲到青涿臉上,帶來一道突兀而新奇的腥味,讓他皺緊眉頭。
臥室沒有開燈,碗中的汁液顏色還是濃得無限接近黑色。而端碗的手微微顫動,液體生波翻湧,又好似透著點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