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先前的一次接觸來看,史四安確實只有四到六歲的智商,會被人輕易糊弄也沒什麼好說的。
吳珠繪鼻樑上的鏡片被多條細紋刮花,不太能流暢地反射出光線,肖媛媛看了一眼,身體自然地往女人那邊傾斜:「你在看報紙?有什麼重要新聞嗎?」
灰色的報紙版面被排得滿滿當當,看日期是昨日印刷的,只不過,除了墨漬乾涸方方正正的印刷方塊字外,紙上還多了些紅色標註。
手指中夾著只紅筆的吳珠繪有些羞赧地想合上報紙,粗糙的、看起來已經不合度數的眼鏡後卻是放出些許光芒的雙眼,在她歷經風霜的臉上像一對明珠。
「沒什麼大新聞……只是自從到了史家村,我就再也沒有讀過這些正經的文字,怕把老師教的東西全還回去,才想著看看報紙。」吳珠繪笑了笑,低聲道,「這麼多年了,有些字都認不得了,來找語玲請教一下。」
被貧窮與愚昧兩條鎖鏈困住的女人,在看到重見光明的機會時第一時間想到的卻是與溫飽無乾的知識。肖媛媛對她肅然起敬,回過身在沙發上坐好,不再打擾她。
空氣中時不時響起吳珠繪和任語玲細聲細氣的交談討論,丁高遠端來一疊果盤彎腰放在茶几前,脊椎剛剛彎折下去,便察覺到一束淺淡的目光,像一隻滾燙的菸頭一樣刺了他一下。
「說起來,吳小姐從前是讀濱海大學的吧?」青涿處理好自己身上的幾道傷口,又去幫周繁生清理一些他自己夠不著的咬痕和刮傷,僅僅是抽空瞥出的幾道視線,卻讓人不由自主挺直了腰。
他雙手扯著布頭打了個結,嘴角向上勾起淡笑:「丁教授就是就職於濱海大學犯罪心理學專業……你如果有什麼想請教的,或者想聯繫上以前的導師,可以試著問問他。」
「丁教授不會拒絕多出一個學生,」他沖丁高遠眨了下眼,「對吧?」
報紙後,吳珠繪的眼神愣了愣,抓住報紙的五根手指蜷縮了下,帶起一小陣清脆的揉紙聲。
被提及的兩人前後應了聲,丁高遠搖了搖頭,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青涿把這人看得清清楚楚。
一個博學的大學教授,在大廈里備受尊敬,卻總能放下架子盡心維護鄰里關係,對誰都一副笑臉。因其專業的特殊性,在命案發生時還自動成為了主心骨一樣的存在,幾乎沒什麼人會懷疑他。
看著儒雅親切、不擺架子,其實薄情冷性,隨時都能抽身而出、全身而退。
這樣一個人,身後牽著一條名為「組織」的大魚,青涿便不得不把他拉入大廈這混黑的泥潭裡,等著他被淤泥與水草纏得挪不開身、被迫露出組織魚尾巴的時刻。
……吳珠繪對史四安有著恨不得食其肉啖其骨的恨意,而後者在求子大廈里失去了深山、父母、村民幫凶等一切籌碼,又擁有智力殘疾。可以說,對吳珠繪而言,求子大廈是再合適不過的犯罪溫床。
現在,大廈發生的連環兇殺案就能成為她犯罪的最好掩體,只差一個能騙過眾人的、精妙絕倫的作案手法。
青涿手肘支在沙發扶手上,手掌托著一邊腮,不動聲色地看著淡笑的丁高遠,視線微微下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