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維多跟著威爾特和西迪一起抵達。但在來之前,威爾特再三想勸阻他的跟從,重複地強調了幾遍「不要過來」,卻說不出合適的理由,而一向不會多問的伊維多卻一反常態,執意跟著,堅決要看到「西迪最威風時刻的樣子」。
伊維多這麼說的時候,他看到西迪高興地翻了個跟頭,圍著威爾特嘰嘰喳喳。他雖然聽不懂西迪的話語,也能感覺到西迪是在為他說話。這之後威爾特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雖然沒有再阻止他的跟從,卻仿佛和他開始進行單方面的冷戰,既不對視也不對話。
老實說,這一出令伊維多摸不著方向。拯救塔塔里果的建議是他提出的,巴頓鎮長帶來他們團隊的方案時他也在現場,甚至前幾次試走流程後威爾特還主動問他有什麼地方需要刪改,然而在神授儀式開始的這天,威爾特卻突然逆轉了態度,沒有前因、沒有理由,只在沉默後撂下一句「你會看見你不想看見的」就走了。
不想看見的……是什麼?伊維多十分詫異。他現在就在一棵塔塔里果樹下乘涼,左前方稍遠些的地方是威爾特、西迪以及巴頓鎮長為首的政府官員,右前方是擔任記錄工作的述職人員,更遙遠些的地方烏壓壓擠滿了圍觀群眾,聲勢幾乎能夠比肩戰神回鄉那天的浩大,只不過那天還有許多從首都來的士兵擔任護衛、設下結界,今日卻全靠自覺,還好目前人群並不混亂,甚至可以稱一句井然有序。
如今是九月末,恰巧是塔塔里鎮天氣最舒適的一段時間,酷暑已過、嚴寒未來,除了秋風吹動樹葉略微聒噪了一些以外,在塔塔里果樹下乘涼不失為最好的選擇。
伊維多就在這裡,背棲樹幹,閒散地看著稍遠處的人來回搬運塔塔里果。有去年倉庫中囤留的、還有今年剛剛收穫的,大量暗紫色的柔軟果實被裝在數不勝數的果筐中,小心翼翼地堆靠在一起,風吹過果筐上方,最表面的塔塔里果甚至會害羞地晃動,讓伊維多忍不住發笑。
他確實笑了,每到這樣的豐收季節,無論穀物、果實還是藥草,當它們經過數月甚至數年的滋養終於成熟的時候,總會令人心神愉悅,這對伊維多來說更是。那陣吹動塔塔里果的風同時拂過伊維多的身旁,他順滑、璀璨、尤其醒目的金色長髮隨風飄揚起來,惹得他的笑容更加明朗,那一瞬間的極美,猶如靜止於平面的畫中人掙脫桎梏,明艷生動地真正活在世上。
威爾特望過去時,正好看見了這一幕。
他在剎那間失去了除伊維多以外的所有感知,世界上沒有聲音,沒有觸感,沒有日月星辰和花草樹木,時間不再流逝,記憶不再儲存,一切的一切只剩下了這一幕。
但下一秒,伊維多也看到了他,那個在不經意間展露的笑容轉瞬而逝,他幾乎是慌亂地垂下了眼睫,又怯怯地抬起眼,卻不忍瞥開。
威爾特的喉嚨口仿佛堵了什麼,他想要瘋狂地衝過去拉著他的手心一字一頓地鄭重說——然而該說什麼、是什麼話腦內卻毫無知覺,那是只能跟從內心本能脫口而出的語句——但在他邁開雙腳的前一刻,非人類的腦袋湊到了他跟前。
「你在看什麼呀!」西迪的大臉左右搖晃,淺金色的眼睛裡充滿好奇的探知,渾然不知自己做了什麼,「儀式馬上就要開始了,那個什麼真的要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