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你們何不搬回城裡,求助官府解決生計?」裴長旭問:「我記得官府有明文規定,百姓們的生活若無以為繼,他們便有義務幫扶解決問題。更何況你們人數眾多,他們絕不會置之不理。」
男子露出諷笑,「有沒有一種可能,正是官府將我們流放至此,不許我們再踏足蘭塬所有城鎮?」
裴長旭想到一種可能,「你們犯了事?」
男子反問:「這群老弱病殘,能犯何等重罪,以至於被流放到荒郊野外,自生自滅?」
裴長旭道:「我是外鄉人,不明白蘭塬的情況。兄台心中若是苦悶,不妨跟我說說其中細節。」
男子用力抹了把臉,悲不自勝地道:「事情要從兩年多前開始說……」
男子姓邱名方天,蘭塬人士,世代居住在蘭塬與南垗交界處。他家中有妻有女,良田幾畝,生活安居樂業。
在邱方天小的時候,因邊境不穩,常有南垗士兵作亂,生活時有動盪。但自從十年前廣闌王接手蘭塬,數次出兵震懾南垗後,生活便一天比一天平穩。
本以為這樣的好日子會永久持續,未料三年前,官府強令他們搬出村莊,去別處尋覓住所。順從者可得寥寥錢財,不順從者則直接被趕出家園,流落街頭。
「我想過去官府告狀,可一到城門口,便有人將我們攔下,不許我們擾亂城中安寧。」邱方天恨道:「後來我又將希望寄托在廣闌王的身上,他英勇威武,能平定南境,自然也能整頓官府的烏煙瘴氣。然而當我打探到他得力屬下的行蹤,冒死送上訴狀時,那人卻將狀紙撕毀,還將我打了一頓,丟進暗牢關押了一個月。」
「那人姓甚名誰?」
「傅迎呈!」邱方天咬牙切齒地道:「他是廣闌王面前的第一紅人,卻對我們的冤屈視而不見。後來我想明白了,此事或許根本便是由上至下,他們全是一丘之貉!」
「後來呢,你們又怎會被趕到山中?」
「我被放出來後,帶著妻女遊蕩在城外的鄉鎮中,其間遇到許多跟我們經歷相似之人。我們本打算聯合起來,去外地拆穿蘭塬官府的真面目,奈何次次都被捉回,更有甚者直接喪命。越到後面,我們也越失去信心,只求口飽飯能填肚。直到十個月前,官府忽然將我們所有人都聚集到一處,連夜趕到荒山,並立刀恐嚇,若敢返回城鎮,便將我們就地斬殺。」
十個月前,正是遲衛被殺,父皇派左都御史前往蘭塬探查之時。想也知道,是有人向蘭塬通風報信,廣闌王便煞費心機,為京城塑造一片繁榮平和的假象。
好個城府深沉的廣闌王!
裴長旭問:「你可知你們的房屋田地被徵用後作何用處?」
邱方天搖頭,「我們離開後,村莊便有許多官兵日夜把守,不許旁人靠近半步。」
看來村莊背後亦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裴長旭問清他們居住的村莊和地址,又打探了其他細節,等結束談話,天色已漆黑一團。
泰酉煎好藥,餵眾人喝下後,不多時便見她們精神好轉,悠悠醒來。邱方天喜極而泣,對裴長旭千恩萬謝,更親自護送他們下山。
抵達平地後,裴長旭望向隱在黑暗中的深山,問道:「邱兄以為,你們還會在此生活多長時間?」
邱方天悲哀地道:「誰知道呢?興許是三年,五年,十年。又興許我們熬不到那時,便會成為滋養這座深山的肥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