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滿無動於衷,命宮女領他們去往鳳儀宮認罰,人總要為所言所行負責,他們如此,她亦不例外。
她順著宮女說的方向,繼續前往得閒亭,這回沒再遇到其他人。
得閒亭飛檐流角,鏤刻精緻,周遭卻草木蕭稀。本就是偏僻之處,入冬後花匠偷了懶,此地便瀰漫著一股凋零氣息。
薛滿倒覺得這股子凋零很符合當下的心情,一年有四季輪換,人生也避不開淒風苦雨。
忘記過去也避不開。
她撿起一片枯葉,舉到眼前,鄭重其事地檢查每一條脈絡,好似在檢查薛小姐的人生。
門第顯赫,出生便是世家貴女,父母雖然早逝,但祖父德高望重,姑母是當今皇后,未婚夫是端王殿下,表姐是得寵的公主,每個人都待她真心實意。
該知足了。
端王另有所愛而已,又不是移情別戀,沒誰對不起她,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
薛小姐相當識時務,沒有喪失理智,做胡攪蠻纏之輩,留足體面地離開京城……
可惜,她陰差陽錯地回來了。
薛滿一動不動地舉著葉子,目光平靜到麻木。得知事實前的牴觸悲憤,此刻竟奇異地煙消雲散。世上有那麼多流離失所、食不果腹的可憐人,薛小姐只是不被端王所愛,眼睜睜看他愛上別人罷了,多大點事,想開便好了。
或者忘掉,一直忘掉便好。
餘暉漸收,氣溫陡然降低。薛滿打了個寒戰,手指僵冷地收不攏。
枯葉從指間搖搖飄落,她正想揉搓發紅的指尖,有人已先一步握住她的手,輸送源源不斷的溫熱。
「找了你許久。」那人道:「原來你在這裡。」
薛滿腦中一片空白,愣愣看著青年,他穿著緋紅色官袍,長眸風流,面如冠玉,氣度卓絕。
仔細瞧,他眼下浮著兩抹淡青色,神態稍顯疲憊。
這時候,薛滿該憤憤質問:你去哪裡鬼混了,搞成這副委頓模樣?又或者該幸災樂禍:看吧,沒我在你便萎靡不振。再不濟也該扭過臉:她才不屑跟言而無信的傢伙說話!
但她仰起臉,僅存的天光聚集到眼底,匯成眼角滑落的清溪。
許清桉用指腹抹去她無聲的眼淚,「今日被嚇到了?」
薛滿搖搖頭,不是。
他又問:「那是生我氣了?」
薛滿再搖搖頭,也不是。
他繼續問:「有誰欺負你了?七公主?皇后娘娘?端王殿下?還是宮裡的其他人?」
薛滿問:「非要有理由才能哭嗎?不能想哭便哭?」
「能,你想哭便哭,哭多久都可以。」許清桉道:「但你得知道,哭久了會腫眼睛。」
「……」
「腫眼睛會很醒目。」
「……」
「人人都會關注你醒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