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醒了過來,睜眼看向男人,男人用力把她丟在床上,她被摔得暈頭轉向,女人上前一把捂住了她的眼睛,將她的腦袋按在自己懷裡,哀求道:「別,我馬上讓她出去,馬上讓她出去。」
「還不趕緊。」男人生氣的罵道,「晦氣死了!你讓她進屋做什麼!」
女人抱著小女孩一路進了柴房,柴房裡光線昏暗,什麼都看不清,她才放開了懷中的女兒。
小女孩被摔得還沒緩過勁來,雙手抓著她的衣服:「阿娘,是阿月不好,我睡著了,沒有在阿爹回來前回到柴房,阿娘不要生氣……」
「阿娘……沒有生氣。」女子輕輕說。
等女子從柴房裡出去,外面已經天光大亮,小女孩眨了眨眼睛,她抬起手臂,早上的第一縷陽光就從窄小的窗口照射到了她的手指上,把她的指尖映得金燦燦的。
好漂亮,她想,不知道照到她整個人身上,會不會也把她照成金色的。
她記不得自己有多久沒有在白天從柴房裡出去了,久到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日子。
現在這個男人其實不是她真的阿爹,她的阿爹死了,是去幫人做工的時候從很高的地方摔下來摔死的,那天阿娘去開門,她跟在旁邊,來報消息的男人看著阿娘半天沒說出來話,反而是小女孩開了口:「娘,阿爹死了。」
她只是想幫忙,卻不知道為何那個男人和阿娘都猛地看向了她。
阿娘正要罵她胡言亂語,男人就震驚地告訴了她她丈夫死去的消息。
那之後,小女孩覺得她和阿娘其實過了一陣好日子。
阿爹愛喝酒,每天回來都要喝,喝醉了會打阿娘,還會打她,因為她到了年紀卻一直不怎麼說話,阿爹覺得生了個傻子。
她不是傻子,她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要張嘴說話。
因為就算不開口,她也知道別人想說什麼,她以為別人也這樣,可後來她發現別人不是,因為她和阿娘被打之後阿娘心裡會說很多很多很生氣的話,但是那些話阿爹從來知道。
阿爹死後沒有人打她和阿娘了。
阿娘每天穿著素衣,總是在出門的時候見到人就流淚,人們也會寬慰她幾句,等回了家,阿娘就不用哭了,她會給她蒸饅頭,還會往饅頭裡抹一層蜜膏,很好吃。
雖然這些高興只是在她心裡,表面上她依舊是難過的樣子。
那天晚上,小女孩開了口:「阿娘,阿爹死了我也很高興。」
她睜著亮晶晶的眼睛注視著女子,她其實是想告訴她,以後阿娘回到家裡可以不用裝出難過的樣子,她可以不要流淚,可以開心地笑。
至於死是什麼,她覺得應該就是去了別的地方,再也不會回來了。
可是阿娘並沒有高興,她慢慢放下手裡的針線活,看著她的眼睛裡漫上來一種說不出的驚恐。
「你說什麼?」她問。
面前總是很少說話的小女兒高高興興的趴在她腿上:「阿爹會打人,阿娘不高興,阿爹死了,阿娘很高興,阿月也高興。」
「你……」女子的神色變了變,小聲問到,「阿月你是怎麼知道的?」
她並沒有在任何人面前露出過喜色,人人都知道她是個死了丈夫的可憐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