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好怕的,鬼神之說本是虛妄,」段不循含笑訓斥名安,「這你也信,平日怎麼教導你的,都渾忘了?」
名安執著於往段不循身上撣桃枝水,「昨個在興記,來往的客人和夥計都說呢,為什麼柳大郎是火葬,就因為他死的不甘心,柳家靈堂不安生呢!這種事,信則有不信則無,做了總教人放心不是?爹你轉個身,後背也撣點!」
段不循不情願,到底還是聽他的了。
若說世上只剩一個不信鬼神之人,那這人一定是他段不循。他倒希望世間有鬼,也好讓他再見見想見之人。
名安將段不循渾身淋得潮乎乎方才滿意,「成!爹去換身乾淨衣裳吧!」
段不循哭笑不得,抬手給了他一個腦瓜崩,「旁的沒學會,盡學會了這些狗屁倒灶的事!火葬有甚稀奇,如今信佛的人家甚多,燒還是埋,歸根結底與死人無關,端賴活人的想法。」
名安拿來乾淨的緞袍,手麻腳利給段不循換上,嘴巴不忘哄人,「還是爹看得通透!」
他身前身後忙活,段不循目光微垂,發現他的個頭已經與自己的鼻樑齊平了。
算起來,名安今年也有十五了,算是半個大人了。
他叫段不循爹,與段不循有名義上的主僕關係,實際上卻未曾簽訂收養文書,也無賣身之契。國朝初開之時,太*祖嚴禁普通人家蓄奴,民間為規避此令,遂以收養文書之名,行蓄奴養婢之實。自那時起,奴僕便以「爹娘」呼喚主人。至隆萬年間,民間蓄奴成風,官府已然默認,爹娘之稱倒延續下來,成為約定俗成了叫法了。
名安既非段家世仆,也非段不循所買之奴,他是段不循撿來的小乞丐。
乞丐,便是丐戶,乃是賤籍,按大明律,須得世代為丐,萬世不易。國祚初定之時,胡惟庸、藍玉案牽連甚廣,禍及數萬人性命,有倖存活之人亦生不如死,家眷親屬一概沒籍,或為妓,或為丐,或為奴……永世不得翻身。
名安姓胡。
段不循初見他時,他是個光腳板的小花子。討來的餅被人搶了,他不服氣,不顧對方人多勢眾,死活要搶回來。這一犟,差點被人打沒了氣。對方說了,跪下來認個錯就放了他;他偏不,齔著口血呼刺啦的牙,被人家踩在地上的脖子耿著筋,魔魔怔怔,反反覆覆一句話,「我沒錯,我要吃飯,我沒錯,我要吃飯……」
人總是要吃飯,無論他是貴是賤,吃飯面前,眾生平等。段不循給名安飯吃,給他脫丐籍,將他帶在身邊養著、教著、使喚著,凡事不避他……一晃九年。
「名安」,段不循收回思緒,走到窗邊坐下,「教你跟掌柜的學不是玩笑。不只興記,咱們家每個鋪子,每個掌柜的,你都得跟著學。」
名安見段不循如此,也不敢當玩笑,當下垂手聽著,「是。」=quothrgt
哦豁,小夥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gt.)
span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