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買衣服的小插曲就更微妙了,她知道給白一澤買衣服的是鹿絮,說她不會買,不重視材質,又特地點明大牌子不一定適合,意思是諷刺鹿絮哪怕如今賺了錢也是個沒品位的暴發戶。
在物質上打壓鹿絮,是她一貫的作風。
她篤定作為男性,如果鹿絮不提,白焰是注意不到這些的。
而如果鹿絮提了,白焰也大概率會認為是鹿絮腦補過多。
這種軟刀子,她是真的很擅長。
白焰卻道:「對不起。」
鹿絮皮笑肉不笑:「怎麼,做得懂閱讀理解啦?」
白焰嘆氣:「我也不是真的蠢。」
鹿絮一想也是,明槍暗箭的職場上,鹿絮看不出聽不懂的話外音,白焰一看就明白,怎麼可能識不破他媽媽這些小技倆。
「那你之前是故意糊弄我唄?」鹿絮挑眉。
「也不是,」白焰苦惱道,「其實一半一半,一半是我自欺欺人,不願意承認她真的有那份惡意,另一半,是我想息事寧人——」
「就是糊弄我。」
「嗯。」白焰看她的眼睛,坦蕩又可憐。
鹿絮不慣他,一字一頓:「媽、寶、男。」
白焰苦笑,沒有說話,低頭吃了兩口菜之後,才出聲:「不是媽寶男。」
「還想給自己貼金?」
「她其實不喜歡我。」
「你說什麼?」鹿絮懵圈,心想你驢我都驢得這麼注水,過分了啊。
「蘇藍既然告訴了你,那你應該知道,我是五歲後才回到她身邊的。」
白焰放下碗筷,平靜地講述了那場抱錯意外五年後發生的事情。
蘇藍的親生父親和母親離婚,離得並不體面,原因是家暴。
蘇父生得一副為人師表的體面模樣,對老婆孩子卻動輒打罵,白焰五歲之前,身上從來沒有少過淤青。
蘇母是個溫柔而懦弱的女人,她不敢反抗,卻會在白焰挨打的時候,用自己瘦弱的身軀擋住那些拳打腳踢。
後來他們終於離婚了,可蘇父卻並不肯放白焰跟蘇母,蘇母沒有辦法,只好自己離開。
因為長期的虐待,早慧的白焰和同齡人完全不一樣,他陰鬱而沉默,看人的時候眼神很冷,即便是大人,也不願意接近這樣渾身散發著負面信息的孩子。
再後來,一夜之間,白母被丈夫背叛,悉心疼愛了五年的女兒變成了別人家的孩子。因為兩位父親那可笑的男性尊嚴,她甚至不能再提起女兒。
最後留給她的,是一個並不討喜、和她並不熟悉、她也並不喜歡的男孩。
男孩也不喜歡她,他會在她歇斯底里大哭的時候把門關上,自己走到樓道里去躲個清淨,而不是像女兒那樣撲進懷裡幫她擦眼淚。
很多個白天黑夜,這對並不熟悉的母子,就是這樣各自熬過來的。
率先熬不住的是白母。
她發了瘋一樣揪著白焰,厲聲質問他為什麼是這個樣子,為什麼這麼討人厭,為什麼會被抱錯。
白焰聽不懂她的話,他只感覺到恐懼,女人的粗暴舉動讓他回想起那些挨揍的日子。
他拼命掙扎,嘶聲吼叫,最後用破碎的嗓音叫出來的,是「媽媽救我」。
自然不是這個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