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泓眼睛不好使,剛剛那一巴掌不過是循聲打過去的,只堪堪落在了下頜上,並不是很痛,卻叫陸漸春鼻尖驀地一酸。
「打疼你了?」秋泓見車內安靜,不由嘆了口氣,「問潮,其實我只是……」
「我只是想讓你好好活下去,」陸漸春抬起頭,凝視著秋泓那雙無神的眼睛,「我要你活得比我長。」
秋泓呼吸微微一顫,他想要說什麼,可卻在察覺到陸漸春愈來愈近的鼻息時忽地噤了聲。
但就在下一刻,馬車猛地一停,身上沒什麼力氣的秋泓一頭栽進了陸漸春的懷裡。
「老爺!」外面傳來了李果兒的聲音,他大叫道,「我們遇上老夫人和太爺的車駕了!」
舒夫人的信昨日剛到,今日人就行至孟仙鎮外,竟還和去潞州的秋泓打了個照面,細細算來,約莫半月前,他們就已從京梁的家中起行了。
可是,半月前,南邊還是一片欣欣向好之勢,沒人知道秋泓重傷的消息,舒夫人和秋順九自然也不可能在那個時候莫名奇妙離家北上。
因此,在聽到李果兒的話後,秋泓第一反應不是驚喜,而是緊張。
他被陸漸春攙著坐起身,一手掀開了暖簾。
舒夫人已提著裙擺下了車,一路跑到自己那小半年沒見的兒子身前。
「水兒?」還未踏上腳凳,舒夫人就先腿一軟,跪倒在地。
「娘?」秋泓一手扣著馬車門梁,想要探身去扶,卻因看不清又氣力不濟而被陸漸春先攙住了。
秋順九慢吞吞地跟在舒夫人身後,畏畏縮縮地去看坐在對面馬車上的人,他本想緊走兩步,卻又定在了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這時,一道小小的身影已越過他,跑向了秋泓。
「爹爹!」那孩子脆生生地叫道。
這是秋泓的大兒子,秋雲秉。
秋泓記得,生秋雲秉的那天,是個落葉紛紛的暮夏。
頭胎總是要難些,而秋雲秉的個頭又格外大,鄔硯青掙扎了整整兩天,才九死一生,把這全家千盼萬盼的孩子生了下來。
秋泓頭回當爹,抱著秋雲秉手足無措,全然沒有當年在福香觀里逗弄祝微時那般自如。
鄔硯青躺在床上,頂著汗津津的額頭沖他笑,說:「我前一日讀詩,讀到『秉立天地求正氣』一句,覺得『秉』字極好,我們的孩兒,能取名叫『秉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