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天氣尚寒,還未開春……撿幾件春日裡的換洗衣裳備著就行,還有就是往南地去的路引子,龐師傅你去尋個不起眼的門路,走旁人的關係,從戶部衙門裡掏出來幾個備用的。」
秦崢思量著蕭逸信里送來的那些個消息,眼底透著些冷:
「這幾日我便多往東宮陪陪母妃,這府里府外,那些個有心人的盯梢,還得龐師傅幫著遮掩過去……待這春耕之時一至,我便改換身份,去跟蕭逸匯合。」
「這幾日,京城雖依舊不見綠葉新芽,京畿百姓卻多有於阡陌田埂之上,試著拿鋤頭犁耙掀開凍土,估摸著今春春耕的時日了……南地天暖,氣候溫潤,更多有江河湖海,正可謂該是魚米之鄉,然則蕭逸途徑過處,陌上農人卻寥寥無幾。」
秦崢嘆笑一聲,語氣裡帶了幾分譏嘲:「龐師傅,你說,這指著地里莊稼過活的百姓,人都去哪兒了?」
龐管家沉默著,原本因著喬美人的離開而有些不甘的一張老臉,也跟著沉了下來。
半晌,龐管家一聲喟嘆,帶著些沉痛哀惋:「……人心不足,當真是,人心不足!」
秦崢偏了偏頭,輕笑一聲:「瞧,龐師傅久居京城,卻也能對南地這般景象有所猜測,那你說……這消息,若是遞到皇爺爺案頭呢?」
秦崢面上不怎麼真實的笑意漸漸淡去,連帶著仰躺在太師椅裡面朝著房梁的那張臉,也跟著正了過來:
「我皇爺爺,才是大曆真正的定海神針,只要有皇爺爺在一天,整個朝廷,整個天下,絕不會亂——可要是景升二十一年的那場抄家案再次重演。」
「……龐師傅,我皇爺爺如今,已是六十有七,說句大不敬的話,人生七十古來稀。」
「我皇爺爺,還能撐著這朝廷,再撐上幾年呢?」
話音一落,整個書房裡一片靜寂。
這話龐管家不能答,也不敢答。
秦崢的指節在桌案上敲了敲,敲出沉悶的聲響:
「皇爺爺老了,身子骨也大不如從前……北疆之亂剛剛結束之時,皇爺爺問我,可知他為何要熬幹了國庫,打空了丁口,也要打得北疆再無還手之力,打得他們將近滅族,乃至於打得他們每每聽聞我大曆邊軍之名,便聞風喪膽。」
秦崢抬眼,一雙眼底一片黝黝:「那時候我才十歲出頭,我不懂,我以為,是皇爺爺性格太過強硬,太過好大喜功,窮兵黷武。」
「我這麼說了,皇爺爺卻只是拿他的手,在我頭上按了一按,而後一聲長嘆。」
「——直到兩年前,皇爺爺先後指派的幾個皇叔,自涿郡鎩羽而歸,最後給了我一把尚方天子劍,把我送去了涿郡。」
後來的事,不必再多說。
秦崢以不到十三歲之齡,以身邊三百甲衛,屠了涿郡府衙,帶了程鈞州的人頭罪證,並著搜羅來的往來帳本,一路自涿郡州府至京城,殺出一條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