蔥蘢春色里,那道身影顯得格外瘦弱孤單。
蕭妄一愣,沒料到她竟還在此處,適才那有意露給她的一幕,他還以為她已經很明白他的意思,識趣地離開。
他失望地嘆了口氣,沒有停步,繼續朝前走去,快要離開院子之時,身後傳來一陣追趕的腳步之聲。
「表兄,表兄,你等等!」
蕭妄回頭,神色冷淡,「何事?」
頌惜君心裡一陣細密的刺疼,垂眸輕輕咬了下唇。
一直以來,她都是長輩們眼中的模範貴女,同齡人身邊的貼心知己,百姓們心裡神仙一般憐貧惜弱、纖塵不染的高潔聖人,無論性情、樣貌、才學,甚至胸懷,都是世間翹楚。
可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她從來不是什麼聖人,也沒有他們想像中那般偉大無私,顧全大局。在不為人知的地方,她一直都藏有自己的私心,尤其是對面前這個男人。
打從記事起,他們便一直待在一塊,不是親兄妹,卻勝似親兄妹。她見過他馬踏玉京、縱橫沙場的飛揚模樣;也看過他為世俗流言所困,散盡一身鋒芒,淪為一道絕望孤寂的背影。
她知道他心中有恨,胸中有怨,除了深埋在骨血中的深仇大恨,和他養父未竟的北伐遺願之外,他不在乎任何東西,也不可能愛上任何人,更不懂得如何去愛人。
她不在乎。
哪怕永遠只能做一隻暗夜裡踽踽獨行的螢蟲,只要能陪在他身邊,給他一點光亮,讓他看見自己,她就已經心滿意足,以為這就是最極致的愛,也是他最需要的東西。
卻從來不曾發覺,他原來那麼嚮往太陽。
京口第一次見到那個女子的時候,她其實就已經看出來,表兄對那人很不一般,不只是言語和行為上的維護,還有眼角眉梢那種控制不住、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憐惜和疼愛。
那是她從未得到過的,也從未想像過會出現在他臉上的。
哪怕親眼瞧見,她都還是不敢相信,不停在心裡安慰自己,只要表兄不曾真正娶那人為妻,也沒有當面拒絕自己,自己就還有機會。
畢竟和那個憑空多出來的郡主相比,自己和表兄之間還有過去,還知道他不願對任何人提起的不堪,也願意接納他的不堪。唯有共享過這些,才有資格成為世上最親密的愛人。那位郡主比她還差得遠。
被蕭意卿關在地牢的時候,她也曾暗自期盼過,哪怕嘴裡從來不說,心裡也始終期盼,盼著她的表兄,她的蓋世英雄,會踩著七彩祥雲過來救她。自己一睜開眼,就能看見他為她擔憂的笑容。
看見那位郡主出現在眼前的時候,她真恨不能回到地牢里,重新把自己鎖起來,關上一輩子,直到表兄出現。
甚至還卑劣地希望,她救自己,只是因為嫉妒自己,想要折磨自己,讓表兄生氣。這樣,表兄就能看清楚她的真面目,回到自己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