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若是傳言有誤……
她垂下長睫,沉默下來。
窗欞上的一盆小小金橘在風中搖曳,嬌嫩的綠葉襯著小巧玲瓏的油亮果實,色如赤金,圓潤可愛,她卻一臉茫然。
第95章 第一世(八)
自打蕭妄篡位成功,他的母族頌家就因從龍有功,一躍成了大乾的一等世家,族中子弟遍布朝野,家主頌祈年更是取代荀慎之,做了新一任的中書令,在朝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昔日因頌家退出朝堂而逐漸與他們疏遠的都城權貴,都指著這場壽宴,重新和他們攀交;想聯姻的人家,更是巴巴將族中適齡的女娘都撈出來,洗洗涮涮帶去赴宴,跟人牙子一樣做買賣一樣。還有剛提攜上來的新貴,巴望著能成為頌氏幕僚的寒門子弟,落寞了的舊朝士族……
壽宴當日之熱鬧,由此可見一斑。
沈盈缺以為,像她這樣尷尬的身份,能收到頌家的邀帖,純粹是因為人家的禮貌和她父母留下的遺澤,不可能是人家真的在有意關注她。
豈料她剛一進門,吳氏便藉口從一群圍著她吹捧的命婦裡頭脫身,笑眯眯地過來迎她,「郡主可算來了,一直沒等到你,我還以為邀帖沒送到,琢磨著要不要再打發人進宮跑一趟。這一路過來累吧?走得可還辛苦?聽說最近你都悶在結綺樓里沒出門,這可不行,得悶出毛病的。馬上就要入夏,病了可不舒服……」
她顯然是個為宴席而生的人,話匣子一打開,甭管之前熟不熟,幾句話下來都能叫她拉攏成自己人。
饒是沈盈缺早已習慣了和都城裡的高門婦人打交道,也有些招架不住,正糾結要如何委婉而不失禮數地擺脫她,窗邊便傳來一陣喝彩聲。
沈盈缺循聲看去,但見一架黃花梨木架上正掛著一幅崑崙雲海畫,雲蒸霞蔚,氣勢磅礴,一看便有種身臨其境之感。
「到底是陛下的墨寶啊,隨手一畫,都比我們這些凡夫俗子來得有韻味。」一個穿秋香色交領襦裙的圓臉婦人搖著便面扇,嘖嘖誇讚。
沈盈缺一訝,想不到蕭妄竟還有這樣的畫功,她還以為他只會打仗呢。
那圓臉婦人似也瞧出她的心思,輕蔑一笑,拿手裡的便面扇往畫作右上角一點,意有所指地道:「這畫前兩天就送過來了,周公公親自交到大伯父手中,說是陛下專門為他預備的壽禮,大伯父可寶貝著呢,親手把它裱好不說,還想寫幾句題詩,讓這畫作更有意境。可惜自個兒想了半天,都沒有好的,周圍問了一圈,也沒有跟這幅畫的意境相契合的,還以為這題詩得一直空著。豈料惜君阿姊一來,便瞧出了陛下作畫時的心思,提筆將詩文補上,嘖嘖,當真是寫得極妙,看過的就沒有說不好的。到底是青梅竹馬,心有靈犀,誰也比不了。」
沈盈缺的心微微一疼,幾乎是下意識調轉視線,去看那首題詩——
「瑤宮寂寞鎖千秋,九天御風隻影游。不如笑歸紅塵去,共我飛花攜滿袖。」
所以這便是他對現在台城生活的想法嗎?寂寞了,煩膩了,厭倦了,又想和誰笑歸紅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