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妄看著她低垂的眼睫和微微抿緊的唇瓣,眸光晦暗幽深,沉吟片刻,忽然問:「你想去江上看漲潮嗎?」
沈盈tຊ缺一愣,沒明白他這話什麼意思,人卻先一步被他從胡榻上抱起來,縱身從望舒樓樓頂躍下。
三丈高的露台,鐵桶掉下去都得粉身碎骨,更何況是人?
沈盈缺嚇得失聲尖叫,魂都快給叫出來,兩手死死抱住蕭妄脖子,唯恐稍微鬆開些,自個兒就直接沒了。
蕭妄倒是一派輕鬆,懷裡抱著個人,身姿依舊輕盈如風,幾個閃轉騰挪,人終於停下。
「睜眼。」蕭妄道。
沈盈缺搖頭如撥浪鼓,非但沒睜眼,還把眼睛閉得越發緊,臉蛋叫迎面吹來的江風卷著長發呼了滿臉,也不敢伸手去撥。
蕭妄由不得笑,「適才揶揄我的時候不是還很大膽,怎的現在連睜開眼睛都不敢了?」
「那能一樣嗎!」沈盈缺憤憤然。
剛剛再怎麼鬥嘴,兩人至少還都在平地上,沒有任何生命危險。現在呢?哪怕她還沒睜眼看見自己現如今在哪,也能猜到,定然是個極高之處,她怎麼能不害怕?
萬一蕭妄手不小心鬆開,又或者他腳底打滑,那豈不是……
「你快帶我回去!我不要在這裡,不要!」沈盈缺扒著他頸窩,不停搖晃,哀哀懇求,宛如被提到火爐上「咩咩」叫喚的羊羔。
卻這時,一點泛著冷玉微涼的觸感抵在她額上,帶著淺淺草藥香,「別怕,我在。」
沈盈缺心口重重一跳,腦海中一陣光怪陸離的畫面飛速浮現交織,最後定格在一座高聳入雲的高塔尖處,有人也曾這般抱著她,帶她在茫茫雲海中俯瞰萬家燈火。縱橫呼嘯的晚風中,是他溫柔似水的微笑,說的也是這樣一句:「別怕,我在。」
她詫異地睜開眼,腦海中那雙線條模糊的眼睛,便如妙筆生花,在她眼前勾勒出俊秀而具體輪廓,微微一笑,攝人心魄。
拂在鼻尖的微涼呼吸,也能灼得她面頰滾燙。
沈盈缺慌忙調開視線,才發現他們竟是站在今早她上岸那個渡口旁的高聳燈塔上,一片夏月江潮正猝不及防撞入她眼中。
起初只是一道極細的白線,仿佛織女在江面上信手穿過的飛梭。待得近了,潮頭隨逐漸縮窄的江道急促迴旋,「嘩」地拍擊著岸邊黢黑的礁石上,碎開片片細雪。還沒來得及為這浪頭感嘆,下一記江潮又接踵而至。
江面隨之陡漲,極目遠眺,到處都是粼粼閃爍的波光,在月色里輕輕搖盪,仿佛接天連海,一望無際。
耳畔傳來泰初寺陣陣晚鐘,伴著幾聲夜鳥驚飛時發出的翅膀扇動聲。
一切都這般靜謐,一切又都出奇美好。
沈盈缺靠在蕭妄的肩膀上,不知不覺便沉浸在了這片如夢似幻的月光下,待得胸悶氣短之時才發現自己已許久沒有換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