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側身看了看還站著的許言之,小心翼翼問:「……言之,不能坐嗎?」
許文清用茶筷夾了一個杯子放在何唯面前,終於捨得抬頭瞥一眼兒子,「坐吧。」
何唯第一次見識到這位平易近人的長輩聲色俱厲的另一面,緊張得手心冒汗只想遁逃。
許言之聽出了父親話裡有話,也猜到了接下來要談論的事,他不想在何唯面前提到任何有關楊翊的一切,說,讓何唯先去休息吧。
他看著何唯:「你去書房。」
何唯:……
目送著何唯的身影消失在二樓,許言之回頭正好對上了父親銳利的目光。
「何唯住的那個小區停水了,說是儲水箱壞了,還沒確定恢復供水的時間,正好我們一起吃了晚飯,我這兒有客房,讓他將就著過一夜。」
沒錯,何唯甚至把魚缸都帶到溪岸路5號了,魚缸現在就放在茶几上,兩尾魚正悠閒自在地游來游去。
許文清在許言之欲蓋彌彰的解釋中準確抓住了重點:「你一回國就跟他在一起。」並且強調,「上次也是。」
最近幾年,許文清看起來對許言之不聞不問的其實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捅婁子出岔子了能解決就行,此刻卻語氣嚴厲地提醒:「你別太過分了。」
父子倆公事私事大事小事交手了那麼多回,許言之最了解父親的脾氣,他聽出這是在警告,最終都是他這個做兒子的讓步,這次他卻不想做出任何表態。
雕刻著精緻龍紋圖案的錫制茶葉罐里裝的是金駿眉,省去了洗茶的步驟,許言之殷勤地給父親斟滿茶,岔開話題:「您放心,這趟去東南亞,該打點的事我都處理好了,過幾天就會有結果。」
「嗯,會有什麼結果?」
許言之淡定回答:「我不清楚,他做事不乾淨樹敵太多,怎麼著也輪不到我。這人嘛,夜路走多了撞到鬼也是正常。」
當然輪不到許言之,他就是借刀——「借花獻佛」罷了,他甚至沒有跟楊翊見面,除了不想知道太多細節,他更怕他會忍不住再次動手,畢竟父親一再交代,不要把自己搭進去。
「哎呀,那你是人還是鬼啊?」
面對父親的試探,許言之笑出聲:「我是你兒子,您覺得我是什麼就是什麼。」
金駿眉經過第六次沖泡之後,茶湯保持著不變的醇厚甘甜,許文清準備離開,順便讓許言之把這盒茶葉送給他。
許言之:……
何唯被汽車啟動的聲音拉回了思緒,許言之正好打了電話過來,調成靜音的手機在口袋裡不斷震動。
何唯把照片原封不動放回1946年法語初版的《小王子》,再把書合上,跟其他書籍一起塞進書櫃裡。在做這一切的時候,他的手控制不住顫抖。
那張照片的背面寫著「永遠年輕」,畫著一隻蝴蝶,以及「Forever with 插os」,落款是遙遠的十年前,而地點是許言之出國所去的「破地方」,那個陰冷潮濕不見天日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