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以為,這個人也會毫不猶豫地離去。
沒有活人喜歡冰冷恐怖的無限世界。
身後,華麗喜轎不知何時再次出現,仿佛從未離去。紙人們哀切地唱著。
「一梳梳到尾,二梳我哋姑娘白髮齊眉......」
鐘聲響起。
洛知雪該回去看戲了。
月光下,惡鬼那雙漆黑的眼眸,忽然緩緩露出原本模樣。
一隻淺綠如寶石,一隻深褐如琥珀。
——他竟是少見的異瞳。
洛知雪伸手一抹,轉瞬間,那滑稽至極的妝容便消失無蹤,露出他的本來面目。
他看向宋之年,異色瞳孔忽然一彎,揚起微笑:「你當真要與我回去?」
夜色中,少年的笑容詭譎艷麗。
褪盡妝容,這張臉此刻毫無裝飾,仿佛一朵沾著劇毒汁液的鮮花,表皮美麗,卻一觸即死。
當他用那雙綠褐分明的眼睛看過來,彎唇而笑時,幾乎令人分不清下一秒落下的會是溫柔呢喃,還是無情絞殺。
無情,有情,都只是美麗的恩賜。
他的美麗,連此刻清冷的月光亦無法掩蓋。
宋之年面色不改地看著洛知雪。
半晌,他忽地問:「你有想過換奴僕嗎。」
化妝手藝好一點的那種。
洛知雪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搖頭。宋之年便不再說話,伸手拍去身上殘餘的鉛粉,顯然一副要離開的模樣。
他忽然改變主意了。
原本宋之年想跟著這隻惡鬼,回到他的巢穴,看看能不能連同主人一同斬殺剿滅。
現在,他上前幾步,將手中冰冷腐朽的金絲線大紅蓋頭,輕輕蓋回了洛知雪頭上。
嫁衣鬼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竟有些乖順。
宋之年彈了彈他腦門:「以後別隨便看到人就叫相公。」
洛知雪:「......」
不知為何,蓋頭裡的洛知雪抿了下唇,問:「那我叫你什麼?」
一隻來歷不明的惡鬼,以後都不會再見面,有什麼可叫的?
宋之年心中嗤笑,頓了幾秒,嘴上卻說:「我比你高一些。」
「你叫我哥哥就行。」
這不是個令鬼愉悅的詞,但洛知雪點頭,乖乖叫人:「哥哥。」
他伸出慘白右手,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鮮紅,是個拉鉤姿勢。
指甲很乾淨,但破破爛爛的,像被啃過。
宋之年沉默幾秒,鬼使神差地握了上去。
溫熱的人類手指鉤住自己。
洛知雪彎起潤澤紅唇,輕輕晃了晃:「那下次再見,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