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在田沖父母還沒有過世的時候,他也和著洛陽城的諸多權貴弟子一樣,眼高於頂,不屑談論金錢五穀。
然而老天爺給他開了一個大玩笑。
他經歷了一場生死逃亡,失去了至親的阿姊,然後體驗了一番農戶的生活。
那時候,田沖只是覺得農戶真的苦啊。
哪怕只經歷了半個多月的鄉間生活,但那些記憶足夠田沖刻骨銘心一輩子。
他知道了種地每日有多繁忙,知道了糧食有多珍貴,知道了底層農戶每日在經歷著怎麼樣的麻木和絕望。
然而彼時的他,心中所念唯有儘快逃離這片土地,回到自己本應該在的位置,他可不想這輩子做卑賤的農戶。
縱使他對楊秋另眼相看,其餘農戶在他眼中,仍不過是供養上層社會的牛馬。
可是隨著拜師蔡邕之後來到洛陽,認識越來越多的士族權貴子弟,田沖漸漸感覺自己與這群人難以共鳴。
理論上,田沖交友已自覺避開了那群放蕩不羈的紈絝之徒。
能躋身此圈者,皆為出口成章、博學多才之士。
這些人言談間不離先賢,滿口聖人大道,所言所語皆憂國憂民之聖言。
期盼天子修德,士族立身,萬民皆受教化,重個人品行,以期復歸古時大同之世。
可是田沖卻覺這些言論皆為空洞地大道理。
欲世道向好,當重農桑,提糧食之產,修水渠,開墾荒地,擴田畝。
更需重兵器之鋒利,提煉鐵之技,創製織布更快之機。
於是,田沖試與眾人論田地水利之事,重工匠創造發明之道,不料卻遭眾人嘲笑。
謂其關心下等人之生計,有辱士族顏面。
然而,衣食住行,豈非生活之根本,這不是他們生活本來就必須要重視的東西嗎?
但這些人卻忽視日常所用所食所居,唯知空談聖人之道,品評士族德行。
仿佛德行高尚,人人便能飽腹一般,實乃可笑之談。
反正田沖餓過一次之後就明白,人在飢餓之下什麼瘋狂的事情都做得出來,那時候所有的德行道理都是空泛。
所以田沖不再愛好交友,反而更加喜歡在老師這裡學習術數,越發沉醉於天文曆法的研究之中。
如果這世道是太平盛世,田沖都想一輩子學習術數和觀測星空的奧秘。
但如今驟然聽到馬邑縣發生的事情,知道了楊秋造反,當時田沖的第一個想法就是:我果然沒看錯人,小時候看就是個造反分子。
接著,田衝心中就有了那個恐怖的念頭。
都造反了,怎麼還只占據馬邑縣,應該立即殺到雁門關,然後占據雁門郡北部啊。
畢竟,按照楊秋的個性,田家那群為非作歹的人不正好可以被楊秋殺了嗎?
所以,田沖迫切希望楊秋搞事再搞得大一點,順便幫他報仇!
至於這漢家天下的存亡,反正在洛陽生活幾年,日日聽著天子各種荒唐事跡,田沖只有一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