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嫩碧,月寒風清,方才的一吻仿佛是一場夢,卻唇瓣上又真切地殘存著溫熱。
「是啊,可我說的胡話兒卻沒你的多。甚麼『此生全無意義』?」小泥巴狡黠地笑,「你下回再這樣說,我便吃掉你嘴巴。」
第四十六章 弱羽可憑天
文堅的脾性古怪彆扭,平日裡待人似白水一般疏疏淡淡,實則有一副閨閣小姐的脾氣,腸子曲曲彎彎,嘗生悶氣。俗語道女人心海底針,可在小泥巴看來,文堅的心才是海底針。
文堅不愛近人,眼裡似只有他自個兒的那本字冊。曙天時,他爬起來研墨,日落時,他仍趴在字台上寫字,一動也不動。小泥巴摘阿羅漢草逗他玩兒,朝他扮鬼臉,他不加理會,似塊石頭,只有夜裡挨擠在一張榻上時,兩人才會貼在一起說些體己話。
這一夜裡,小泥巴與他和衣入睡。小泥巴對他道,「我不知你這悶嘴葫蘆又在生甚麼氣?上回不是說好了,莫對迷陣子生氣了麼?我不知怎樣才能哄你開心。要不,我將觀里大師兄的位子讓予你,我屈居你下,做你師弟,這樣你快活點兒了麼?」
「我不是為迷陣子生氣。」文堅悶聲道。
小泥巴道,「你放心,師父她一向不注重長幼之序,觀里誰最厲害,便能頂作大師兄。我既讓賢,迷陣子也會認你作師兄的,就這麼說定了,自明兒起,你便是觀里的首徒。」
「我說了,我不在乎這事兒。」文堅坐起來,從床頭摸出順袋,乾乾癟癟的一片,像一塊死魚皮。「我愁的是咱們的盤纏,先前被福神大人取去大半花柳銀子,如今咱們又干在這山頭上空耗,已坐吃山空了。」
見囊銀稀少,小泥巴也臉上發愁,原來文堅是為這事而怏怏不樂。因天廷靈官取用凡銀皆有定數,不可用多。他們入天壇山來已有好些時日,銀子不知不覺便花去了。
小泥巴嘆道,「既然如此,那咱們只能下山去掙錢了。」
翌日,他們拾掇褡褳下山,在街上表演雜藝。小泥巴磨了幾隻火流星鏢子,繫於麻繩上,並擺些瓷瓶在幾丈開外。他一甩繩,那繩便似蛟龍出水,將瓷瓶一起捲起落回小泥巴手裡。文堅提上了鳥籠,威逼利誘三足烏與玉兔鑽火圈,一日下來倒也掙了些子兒。
可如此幾日,滎州人也看厭了,落入他們缽里的銅錢愈來愈少。小泥巴道,「這雜耍不過圖新鮮,終掙不得太多飯錢。反正咱倆皆是文化人,不如咱們開個書畫攤子。」
文堅喜歡「文化人」這仨字,聞言,那凜若冰霜的神色溫和了些,便依言照做。他們搬來破門板,以竹棍支起篷布。小泥巴坐在攤棚里,依著燭陰所教畫祛邪符籙,倒引來許多人光顧生意。文堅站在一旁賣黃符,只是他麵皮薄,叫賣聲同蚊子一般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