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蓮還想說什麼,可是見到陸玖面容上堅定的神色,她還是選擇閉上了嘴,將一切話語都吞落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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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江殷睡得極其安穩。
自從出了大理寺之後,他從沒睡過這樣的安穩覺,幾乎是一閉眼到天明。
寅時,齊王府當中的燈火便漸次亮起。
江殷翻身掀起被子,靜靜地坐在重重的帷幕堆錦的床沿邊。
他未點燈,也未警醒起門前駐守的兵將,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裡,看著那熹微的晨光一點點穿透明窗紙,在他昏沉漆黑的房間裡透出一縷縷澄澈乾淨的白色光束。
他輕輕地閉上眼睛,幾乎是有些貪婪地嗅著空氣當中屬於齊王府的一切味道,靜靜聆聽著四周每一個微小的動靜、僕婦們的每一句說笑、廚子訓斥小幫廚的聲音,還有高大王府院牆外隱隱傳來的集市叫賣聲……
從前身邊這些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東西,在今日看來卻顯得彌足珍貴,每一件事物都值得人去細細品味、仔細感受。
畢竟,下次再見,誰也不知是何年何夕。
門外傳來兩聲敲門的響動,是門前值守的侍衛在說話:「殿下,時辰已經差不多,您該起身準備著了。」
江殷踩上冰涼的地板,很是沉靜地「嗯」了一聲,隨即轉頭,沉默地看向床頭的木架上掛著的一襲莊重肅穆的沉黑色鎧甲軍裝。
昔日眼底莽撞衝動的神色似乎也隨著時間慢慢沉澱,江殷整肅面容,走向那放置鎧甲的架子前,莊重地伸出手,將其取下。
自己梳洗,整理,然後穿上一應的殷紅征袍,再穿盔戴甲,蹬上戰靴,最後再披上一襲烈焰般的紅色披風。
江殷站在鏡子前,在額上系下一抹二指寬的血紅色抹額,而後放下手,靜靜看著鏡中的自己。
鏡中那十七八歲的少年郎君,從前不過是京師遊手好閒的王孫公子,好似也因為這滿身整肅紅黑色的裝扮而變得沉穩了幾分,儼然已成了位少將軍。
江殷挺直了脊背,擊碎了眼底最後一次猶豫和軟弱,轉身堅定地朝大門的方向走去。
他拉開大門,兩邊的侍衛肅穆行禮。
江殷垂下了扶著門框的手,抬眸微微眯著眼睛,看著那一輪血日從東邊金鱗般的濃雲當中騰跳而出,扶搖直上。
光耀撒在他的臉上,一瞬間讓他的眼神產生幾絲迷離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