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醫說,這樣的重傷,人早該昏迷。牧野鐮卻始終保持著清醒,看到他來,還能對他豎起食指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賀長期心下鬆了口氣,面上卻不顯,抱臂道:「立得功不算什麼,留得命去領封賞,才是真英雄。」
牧野鐮咧嘴大笑,笑了兩聲,頭一歪昏死過去。
賀長期本來還想問問他潛入的細節,以及他怎麼找到顧橫之他們,這些人的情況又如何了。
但見他傷重昏迷,只得咽下這許多話,陪坐半晌。
幾乎是前後腳,又一則喜訊突至——江南路籌集了錢糧,正在送來的路上。
消息散播開,全軍大振。顧慮得以解決,方子建也不再猶豫,及時召集所有部將,夙夜排兵布陣,預備決戰。
戰前動員,西北軍與振宣軍合二為一,一塊兒進行。
輪到西北軍,大家讓賀長期上去說幾句。他被推上旗台,面對台下數千張或滄桑或年輕的面孔,回憶起自己從軍以來發生的一切,緩緩開口。
渾厚而堅定的聲音傳遍整個校場。
「……我來到這裡後和一些兄弟聊過,發現大家不都是秦甘路本地的人,很多兄弟像我一樣,是從其他路州過來的。戰火沒有蔓延到你們的家鄉,但大家還是選擇參軍入伍,為什麼?」
「我想來,大概是因為我們都知道,雖然那些慘無人道的惡行沒有發生在我們眼前,那些受難的百姓也沒有在我們耳邊哭嚎,但如果沒有人阻止他們,同樣的遭遇早晚會出現在我們的身上,我們早晚會聽見親人們的哀號。
而我們作為男人,作為萬萬同胞里最強壯最有力的那一部分,我們不站出來,不去抵抗入侵的敵人,那還有誰能挽救我們的國家,誰能保護我們的親人?」
「所以,我們響應官府的徵發,不遠千里從五湖四海趕到前線,匯聚在此,為的就是將西涼人拒於累關,打退他們,將他們徹底趕出我們的國家。
經過幾個月的鏖戰,我們已經成功地收復淨州與菅州,將西涼軍逼至蒼州南部的業餘山下——這些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的西涼人,並非戰無不勝。
我們已經打敗過他們很多回,只要再打敗他們一次,就能實現我們共同的夙願。」
「我也知道,我們西北軍與振宣軍現在的情況都不是很好,後方斷了糧食,很多兄弟都餓著肚子,想等糧食送到吃頓飽飯。
但是,西涼人已經磨刀霍霍,近日多次偷襲我方邊緣陣地,意欲大舉興兵來攻打我們。若被他們反攻得勝,我們此前所有的付出都將化為烏有,我們的親人又將重新面臨威脅。
所以,帥帳在幾日前就派出了一支奇兵,潛入西涼軍後方。眼下他們即將就位,就等我們打開正面戰場,裡應外合,一舉大破敵軍。大家說,我們該不該頂上去?」
「人終有一死,或苟延殘喘,死也無名;或死得其所,不枉此生。我相信大宣的龍旗一定能再次插上鳴谷的關樓,而我志願為此決戰的先鋒,哪怕身死馬下,也不後悔戰這一遭。」